江小川的鞋底又开始发烫,焦黑的符纸残角像被唤醒,贴着脚心阵阵灼热。
他低头看怀里昏睡的墨瞳——猫耳朵耷拉着,尾巴尖的紫金纹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风从荒野吹来,裹着药草混泥土的味道。
“你说那符是催命符,可它救了你。”他压着声音开口,“陆青山若真偷了你的东西,三十年前怎么不来找?现在突然冒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
墨瞳没睁眼,喉咙里滚出闷响,像锅底烧糊的汤。
江小川一边走,一边把右脚在地上蹭了蹭,想压下热劲。胎记还在跳,一下下像针戳神经。
他忽然想起刚才少女袖口滑落的半片残玉——形状、裂纹,和小时候挖江家祠堂地砖看到的玉珏碎片,一模一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抱着猫继续走,“符能引动你,说明它认得你。那你呢?认不认得它?”
过了好一会儿,墨瞳才睁开一条缝。右眼里金血未干,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本座的纹路……只有亲族才认得。”
江小川脚步一顿。
亲族?
他脑子里“轰”地空白——这猫平时嘴比铁锅硬,张口“吞龙肝凤髓”,闭口“凡胎不配听秘辛”,啥时候说过这种软话?
他盯着墨瞳尾尖暗下去的纹路,忽然觉出事情更乱:“所以那捡破袋子的小丫头,她爹……可能跟你有关系?”
“放屁!”墨瞳猛地咳了一声,爪子抽搐,“我族哪轮得到人类沾边!那是信物!是血脉令!不是随便画两笔就能复刻的!”
江小川没再问,只把猫往怀里拢了拢。夜色渐深,赤霄剑阁的主峰轮廓在前方浮现。
他得回去——查符的来历,也查为什么现在所有旧东西都冒了头。
藏书阁夜巡铃刚响过三声,江小川穿杂役灰袍,拎着药匣子混进东侧廊道。
守阁弟子打哈欠走过,他顺势贴墙根蹲下,假装系鞋带。
“用你鞋里的渣子抹门环。”墨瞳趴在他肩,尾巴缠起鞋底残留的玄丹碎屑,“本座拉的丹药,能骗过灵识锁。”
江小川照做了。指尖沾粉末蹭上门环铜钮,“咔”的轻响里,禁书区木门滑开一道缝。
“你还真是啥都能拿来用。”他小声嘀咕。
“本座拉的不是屎,是战略资源。”墨瞳哼了声,随即咳嗽起来,金血顺着嘴角流到江小川衣领,黏糊糊的。
两人摸进禁书区深处,架子高耸,书册密布,空气飘着陈年纸霉味。
墨瞳突然竖耳,尾巴一甩,径直撞向最里侧的古籍。
《上古凶兽图鉴》哗啦翻动,书页自展,一道金光骤然亮起。
画面中央,九只巨兽被锁链穿四肢悬在虚空——最大那只通体漆黑,尾尖紫金纹路熠熠生辉,走向和弧度,竟与墨瞳尾尖残缺的部分完全吻合。
江小川倒吸冷气:“这……这是你?”
墨瞳浑身僵住,右眼金血瞬间涌出,喉咙里滚出低吼,像痛苦又像愤怒:“那不是封印……是分割!它们把本座切成九块!一块镇雷泽,一块埋归墟,一块……被炼成了符!”
江小川急忙捂它嘴:“别嚷!想招守卫?”
墨瞳挣扎了下,没再出声,只死死盯着书中巨兽的尾巴,身体微微发抖。
“你说你是转世?”江小川压低声音,“现在怎么说?这纹路怎么解释?”
墨瞳喘了几口气,终于吐话:“转世……是骗你的。本座是逃出来的……最后一块活体。”
空气一下子静了。
江小川看着书页上的画面,心里像塞了块冰——他知道墨瞳爱吹牛,怕雷、怕提过去,却从没想过胡扯背后是这真相。
“所以那张符……是你的一部分?”
“是烙印。”墨瞳声音发颤,“谁拿着它,谁就能唤我本源。二十年前我亲手烧了它,以为早成灰了……怎么会落在散修手里?”
江小川没说话,脑子里闪过那个少女——她按在胸口的手,捡起符纸时指节发白的样子。
她说那是她爹留下的……
难道陆青山,真的只是个幌子?
就在这时,书页角落浮起一行极淡的蝌蚪文,一闪即逝:“九曜归一,天门自开。”
墨瞳瞳孔猛地收缩,尾巴不受控扫过书架,留下紫金划痕。
痕迹刚落,书页上的金光就剧烈晃动,随即熄灭。
“快走。”它突然说,“有人要来了。”
江小川立刻合上书,抱起猫往后退。还没走两步,禁书区门口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平稳。
他迅速把人皮面具贴在书架空档(伪装成有人翻书),拉着墨瞳躲进书柜夹缝。
身影缓缓走近,停在《上古凶兽图鉴》前。
那人没碰书,只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闭合的书页上。片刻后,手指轻轻抚过门框内侧,像在检查什么。
江小川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断剑柄。墨瞳伏在他怀里,尾巴紧紧缠他手腕,体温低得吓人。
过了会儿,身影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江小川刚松口气,墨瞳突然抬头,右眼里金血未干:“刚才那个人……身上有雷火味。”
江小川心头一紧:“雷火?”
不是普通雷法,是带着腐朽与重生交织的味道——就像他在雷泽禁地闻到的那样。
“你能确定?”
“本座不会认错。”墨瞳声音很轻,“那是点燃神魂的雷火,只有执掌传承的人,才会用它净化经脉。”
江小川慢慢攥紧拳头。
赤霄剑阁里,谁会用这种手段?
他想起白天经过主殿时,掌教正在闭关,说是参悟失传古诀。
昨晚偏在这个时候,他们撞破了这本书的秘密。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我们得再查。”他说,“不只是符,还有这书、这人、这雷火……都有问题。”
墨瞳靠在他胸口喘了口气:“你要查可以,但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找‘九曜’这两个字。一旦开口,灾祸自来。”
江小川点点头,正要起身,突然觉出鞋底的符纸残角猛地一烫——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
他低头看去,焦黑的纸角边缘,竟渗出一丝极细的紫线,缓缓爬向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