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鞋底那片焦黑的符纸残角还在发烫,像是有人往他脚心塞了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炭。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昏睡的墨瞳,猫耳朵软塌塌地贴着脑袋,尾巴尖那截紫金纹路依旧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掌教闭关殿在主峰东侧,青石阶一路向上,两旁松柏森然。他右眉胎记突突直跳,像有根细线在皮下来回拉扯。这感觉不对劲,从藏书阁出来后就没停过,尤其靠近这座大殿时,痛感越来越密。
“再忍忍。”他低声说,一边走一边悄悄把左脚在地上蹭了蹭。鞋底夹层里还藏着一点玄丹碎屑,是他上次偷偷留下的。指尖抹过布面,轻轻一按,那点粉末渗进皮肤,灼热感顿时压下去几分。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书自己翻开,图鉴亮起金光,角落浮现出“九曜归一”的蝌蚪文——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有人等着他去看,等着他发现玉珏的秘密。
所以他决定反将一军。
怀里玉珏用破布裹着,贴着他胸口放着。这是他从小挖出的半块,边缘裂痕歪歪扭扭,像被谁硬生生掰开过。昨夜胎记渗血,在掌心画出个“食”字,他当时没声张,只用袖口擦掉,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必须当面问清楚。
闭关殿前守着两名弟子,见他过来都皱眉。
“杂役不得入内。”
“我知道。”江小川站定,声音不大,“但我有东西要交给掌教,他说不定……会想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嗤笑出声:“你算什么东西?”
江小川也不恼,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慢悠悠掏出那块玉珏,放在掌心摊开。阳光斜照,玉面泛起一丝暗红光泽,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重新被唤醒。
守卫脸色微变。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进了大殿。
片刻后,帘子掀开,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传召:“让他进来。”
江小川深吸一口气,抱着墨瞳跨过门槛。
殿内陈设简朴,香炉袅袅冒着青烟,掌教坐在案后,一身素白道袍,面容清癯。他抬眼看向江小川,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那块玉珏上。
空气忽然沉了下来。
“你从哪儿得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怒意。
江小川没急着回答,反而把玉珏轻轻放在案前,动作小心,像是怕惊扰什么。他退后半步,低声道:“听人说,这是我父亲当年带走的东西。”
掌教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滚水泼了一桌。他盯着玉珏,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果然是他……江临风,竟敢把这东西留给后代!”
江小川心头一震。父亲的名字,第一次从赤霄剑阁掌教嘴里说出来,不是以罪名宣判,而是带着恨意和忌惮。
“它到底是什么?”他问。
掌教没答,反而伸手去碰玉珏。指尖刚触到表面,那玉竟微微颤动,一道暗红光纹顺着掌心爬上去,转瞬即逝。他猛地缩手,指腹留下一道细小划痕,血珠涌出,滴落在玉面上。
令人惊骇的是——血被吸收了。
玉珏颜色更深了几分,表面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纹路,像是地图,又像是某种阵法轮廓。光芒扩散开来,在空中勾勒出一片浮空岛屿群,其中一座形状奇特,尾部翘起如钩,与墨瞳尾尖缺失的部分完全吻合。
江小川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黑猫突然睁眼,一个翻身跃上案台,尾巴缠住玉珏就要往嘴里塞。
“住手!”江小川一把拽住它后颈皮。
墨瞳扭头瞪他,琥珀色右眼里金光闪动:“你傻吗?地图出来了,说明局已落定!现在不动手,等别人抢了先机?”
“你昨天还说别碰这东西,沾了就麻烦。”
“那是怕你被人算计!”墨瞳甩开他,“现在既然已经亮了相,本座就得抢一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蠢,乖乖送上门让人摆布?”
江小川没松手,反而盯着那幅悬浮的地图。他注意到,随着光纹显现,自己右眉胎记的颜色也在变化,由原本的浅红逐渐转为暗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掌教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冷笑一声:“好啊,江家血脉果然与它共鸣。你父亲盗走玉珏时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们江家的人会回来找它。”
江小川抬头:“所以您早就知道它的用途?”
“不止知道。”掌教缓缓坐下,语气平静下来,“我还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偷它——为了封印一个不该存在的命格。而你,江小川,就是那个命格的延续。”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外门有急事求见。
掌教挥了挥手,示意稍等。待人走远,他才低声开口:“你可以走了。记住,这事不要再查。否则,不只是你,整个赤霄剑阁都会陷入劫难。”
江小川没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刚才那一瞬间,掌教说话时袖口滑出一角绣纹,暗红底色,盘着一条扭曲的蛇形图案——和他在血衣楼玉佩残片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他慢慢抱起墨瞳,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胎记突然剧烈刺痛,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他猛地回头,正好看见掌教手中捏着一块玉简,指尖用力,咔的一声碾成粉末。
残影消散前,他瞥见碎片上隐约有两个字:血衣。
“别看了。”墨瞳趴在他肩上,声音低哑,“他早知道你会回头。”
江小川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去了。可问题是,到底是他在查真相,还是有人一步步把他引到这里?
回到廊下,他靠柱子站定,喘了口气。墨瞳尾巴扫过地面,留下一道细微抓痕,形状与玉珏边缘的裂纹惊人相似,转眼就消失不见。
“你说……我爸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他低声问。
墨瞳眯着眼,半晌才哼了一声:“他不是偷了玉珏。”
“那是?”
“他是把它……分成两半,一半带走,一半留在原地镇压什么东西。”黑猫顿了顿,右眼金光微闪,“而现在,另一半,就在那个散修丫头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