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撞进漩涡的瞬间，断剑在手心猛地一颤，剑脊上那半个“奈”字像是活了过来，顺着雷纹往上爬。他来不及细看，整个人已被一股黑水裹住，耳边全是呜咽般的水流声，冷得刺骨。
墨瞳趴在他怀里，尾巴只剩半条完好的皮肉，其余地方血糊糊地黏在一起，还在往外渗着琥珀色的光。它牙关打战：“本座……从没这么狼狈过，连拉肚子都没这么疼。”
“你还能说话，就不是大事。”江小川咬着后槽牙，一手死死搂紧它，另一手把断剑横在胸前，挡住迎面扑来的冥河支流。
黑水撞上剑锋，发出滋滋的响，雷纹一闪，水面炸开一圈涟漪。可刚稳住身形，右眉胎记却突然一沉，紫光熄了，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灭。他心头一紧——这感觉不对，不是力竭，是被压住了。
“别动。”墨瞳忽然低声道，“这水……认主。”
话音未落，脚底传来触感，不再是虚浮的流动，而是踩到了实处。两人顺着水流冲势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座石桥前。
桥头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刻着两个字：奈何。
桥身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石板泛着青灰，缝隙里渗出雾气，一缕缕缠在脚边。桥中央坐着个佝偻身影，披着褪色红袍，手里端着一只粗陶碗，汤汁浑浊，表面浮着一层油膜似的光。
孟婆没抬头，只把碗往前一递，声音沙哑：“喝了吧，过了桥就忘了。”
江小川没动。
他记得上回在南疆听巫婆婆提过一句：幽冥界的东西，吃一口少十年阳寿，喝一口丢一段命。眼前这碗汤，看着就不像能碰的。
可不喝，又过不了桥。
他正犹豫，怀里的墨瞳突然挣扎起来，四爪一蹬，直接从他臂弯里窜出去，一把将碗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江小川伸手去拦。
“废话！”墨瞳龇牙，“本座吞过三品魔核、啃过雷劫残渣，区区一碗洗脑汤，还能毒死我不成？”
说完仰头就把整碗汤灌了下去。
江小川瞪眼：“你疯了！那是孟婆汤！不是灵泉！”
“灵泉哪有这味儿。”墨瞳砸吧嘴，一脸嫌弃，“一股子陈年霉味混着烂纸灰，比本座上次拉出来的……咳，算了。”
可话还没说完，它身子猛地一僵。
尾巴尖开始发光，一圈圈金纹顺着绒毛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走。紧接着，右眼瞳孔骤然放大，倒映出一片破碎的天空——
一个身影站在裂开的天穹之下，手持断剑，背后是崩塌的楼宇与坠落的星辰。那人背影熟悉得让江小川心头一跳。
是他自己。
画面一闪即逝。
墨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黑色黏液溅在桥面上，冒着泡，其中裹着一片碎鳞，纹路和南疆图腾柱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呕……这汤谁熬的？拿本座当化粪池？”它抖着耳朵，眼神还有点发直，“难怪说喝了忘前尘，这不是忘，是往脑子里塞别人家的破事！”
江小川蹲下身，盯着那片碎鳞：“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你穿得跟乞丐似的，站天上跟根电线杆子。”墨瞳甩了甩头，“不过……那地方我认得，三十三重天的裂缝口，当年九曜陨落的地方。”
江小川眯起眼。
还没来得及追问，孟婆忽然笑了。
她抬起脸，脸上没有皱纹，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白。可那笑容却真实得瘆人。
“原来是他等的人。”她轻声说，随即抬手，一枚骨质钥匙凭空出现，落在江小川掌心。
钥匙通体灰白，刻着“三生”二字，入手冰凉，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这是什么？”江小川问。
“开门的。”孟婆收回手，重新低头摆弄那只空碗，“有些人不该忘，有些人不能忘。你既然能让它看见未来，那就不是普通过客。”
江小川握紧钥匙，还想再问，孟婆却已闭眼，再不出声。
他转头看向墨瞳，发现它正蜷在地上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抖，右眼金光乱闪，像是神魂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撑住！”他一把抱起它，钥匙顺手塞进它嘴里，“你吞过的烂东西多了去了，这点破汤算什么？再给我挺住！”
墨瞳本能地一咽，钥匙滑入腹中。
刹那间，它体表浮现出一道虚影——庞大、狰狞，头生双角，背展巨翼，正是饕餮真形。虽然只存在了一瞬，却让整座奈何桥都震了三震。
桥头两侧的石像原本闭目静立，此刻齐刷刷睁开了眼，手中锁魂链哗啦作响，朝他们逼近。
“走！”江小川抱着墨瞳转身就跑，刚到桥沿，身后传来链条绷紧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石像已经举起了锁链，链头泛着幽蓝，显然是要将他们当场拘押。
没时间犹豫了。
他抱着墨瞳，纵身跳下桥沿。
风声在耳边呼啸，黑水在下方翻涌，雾气浓得看不见底。下坠过程中，墨瞳突然睁开眼，右瞳闪过一丝清明。
“汤里……有密码。”它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不是让你忘……是让你换。”
“换什么？”
“时空……信息。”它嘴角抽了抽，“那汤……根本不是忘情水，是……中转站……”
话没说完，又陷入昏沉。
江小川心头一震。
他还想再问，却发现怀中的墨瞳尾根处，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小撮新毛，紫黑色，形状奇特，竟和那枚骨质钥匙的齿痕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断剑。
剑脊上的“奈”字已经消失，但铁片贴着胸口的位置，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化。
雾气越来越浓，下坠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
江小川抬头，隐约看见上方桥影已远，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墨瞳微弱的呼吸声贴在耳边。
他收紧手臂，低声说：“你说你要出差，那咱就得把差事办明白。”
前方雾中，似乎有光。
很淡，摇晃着，像是一盏被人提着的灯，在等谁过去。
他刚想加快速度，忽然察觉脚下不对劲。
不是水，也不是空气。
像是踩在某种柔软的表面上，带着弹性，还微微发热。
低头一看，掌心下的雾气正在凝结，变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膜，层层叠叠，像……肠壁。
他猛地抬头。
四周的雾不知何时变成了粉红色，血管般的纹路在其中缓缓搏动，头顶上方，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腔体，顶部垂下一串串肉瘤似的囊泡，轻轻晃荡。
这不是通道。
是身体内部。
“墨瞳！”他低吼，“醒醒！咱们掉进怪物肚子里了！”
猫耳朵动了动，尾巴无力地扫了一下他的手腕。
“没事……”它喃喃，“消化系统……比本座的还差……撑不了多久……”
江小川刚松口气，忽然发现左手掌心那道细小的裂痕又裂开了些，血珠渗出，滴落在下方的肉膜上。
血落下的瞬间，整片腔体猛地一缩，所有血管亮起暗红，像是被激活了什么机制。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吞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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