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蹲在炼器房角落,手里捏着半块龟甲,指尖来回摩挲。那东西是从墨瞳昨晚吐出的铁渣里翻出来的,表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是谁拿烧火棍随手划的。可他越看越觉得眼熟——昨夜登记台上的长老玉简,边角就有这么一道弧线。
“你从哪儿叼来的这破玩意儿?”他低声问。
墨瞳趴在破袍子上晒太阳,尾巴尖懒洋洋晃了两下:“它自己蹦进我嘴里的,能怪我?”
“少来。”江小川把龟甲凑到眼前,“你明明知道这东西能冒充信物,还故意留一半在外面,就等着我捡。”
墨瞳眯起琥珀色的右眼,打了个哈欠:“本座只是饿了,吃什么全凭缘分。”
江小川没理它,转身从墙角摸出一块炭条,又撕了片衣角,蘸了点炉灰混着唾沫调成浆糊。他盯着龟甲空白处,深吸一口气,照着记忆里外门特荐令的格式,一笔一划写下“杂役峰特荐”五个字。
“写得跟狗爬似的。”墨瞳瞥了一眼。
“闭嘴,不然明天给你喂生锈的钉子。”
他用指甲一点点磨平旧纹,再把新字描深,最后让墨瞳伸出爪子,在背面按了个印。黑猫不情不愿地蹭了下,爪痕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光,转瞬即逝。
“行了。”江小川吹了吹干透的浆糊,“现在你是‘贵重物品’,不是‘禁铁犯’的宠物了。”
墨瞳翻了个身,露出肚皮:“那你今晚请我吃玄铁锅铲吗?”
“做梦。”
天刚亮,选拔堂门口已经排起长队。江小川夹在一群外门弟子中间,破袍子裹得严实,怀里揣着那块伪造的龟甲。墨瞳缩在他袖口,半个身子藏在布料褶皱里,只露个脑袋,耳朵时不时抖一下。
轮到他时,登记官眼皮都没抬:“身份牌。”
江小川递上王虎给的木牌,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龟甲滑到桌角。登记官扫了一眼木牌背面的“禁铁”标记,嗤笑一声:“杂役也想参加选拔?回去烧火吧。”
“有特荐令。”江小川把龟甲往前推了推。
登记官这才抬头,拿起龟甲翻看。指尖触到背面爪痕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正要开口,烛光忽然晃了晃,墨瞳尾尖轻轻一扫,文书上的“伙房调任”四字悄然扭曲,变成了“炼器房特录”。
“嗯……手续齐了。”登记官顿了顿,提笔在名册上勾画,“去东区待命,三日后考核。”
江小川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你改了字。”他压着嗓子问袖子里的黑猫。
“我没改。”墨瞳装傻,“是灯光太暗,你看错了。”
“你当我是瞎子?”
“我又不是人,何必骗你。”墨瞳舔了舔爪子,“再说了,你想去的不就是炼器房?我帮你省事而已。”
江小川脚步一顿。
确实,他是冲着炼器房来的。灶台下的灵米、断刀里的紫光、还有墨瞳吞下去的那些铁渣……这些东西不对劲,而炼器房,是整座剑阁最靠近这些异常的地方。
“但你得悠着点。”他低声警告,“再乱来,咱俩都得栽进去。”
墨瞳没答话,只是尾巴轻轻卷住他手腕,像在提醒什么。
当晚,炼器房一片死寂。
江小川躺在柴堆上装睡,眼睛却盯着铸剑池的方向。池水泛着幽蓝的光,三重禁制符纸贴在石栏上,随风微微颤动。执法弟子刚巡完最后一趟,脚步声渐远。
黑影一闪。
墨瞳贴着墙根溜出去,落地无声。它停在池边,鼻子抽了抽,耳朵向后一压,猛地跃入水中。
“哗——”
水面炸开一圈涟漪,随即恢复平静。
江小川屏住呼吸。他知道墨瞳不怕禁制——毕竟连法器都能咬碎,几张破符算什么。但他怕的是动静太大,引来不该注意的人。
足足半炷香过去,墨瞳才浮出水面,嘴里叼着一块乌黑的金属块。它爬上岸,甩了甩毛,把那东西埋进炉灰堆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溜回柴堆,钻进江小川怀里。
“搞定了?”江小川闭着眼问。
“核心啃了一角。”墨瞳低哼,“味道比昨天强点,至少没掺沙子。”
“你就不怕把整个池子搞废了?”
“废不了。”墨瞳打了个嗝,“我只是吃了点边角料,又不是拆了地基。”
江小川没说话。他知道墨瞳说得轻巧,可这种事,只要出了岔子,倒霉的永远是明面上的那个。
第二天清晨,警钟响彻山门。
江小川刚端着水桶走进炼器房,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几个弟子围在铸剑池边,脸色发白。
“惊鸿剑胚灵气紊乱,品质暴跌!”
“掌教亲自来看了,说要是三天内查不出原因,整个炼器房的人都得受罚!”
江小川心头一紧,低头看向炉灰堆——那块被墨瞳啃过的玄铁,正静静躺在里面,断口参差,像是被野兽啃过。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趁着添柴的工夫,把那半块龟甲残片塞进炉底灰烬中,压在玄铁旁边。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主动走到管事面前。
“我能查。”
管事冷笑:“你?一个刚来的杂役?”
“我昨晚值夜,看见池边有异光。”江小川一脸认真,“而且……这炉灰里有东西。”
他弯腰扒开灰堆,露出一角龟甲。
管事抓起来一看,脸色变了:“这是……长老信物碎片?怎么会在这儿?”
“可能是有人偷偷把异物扔进池子,引发灵气反噬。”江小川叹气,“我听说,有些弟子为了抢名额,什么手段都敢用。”
管事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你继续查,查出来有赏。”
江小川刚松口气,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掌教来了。
一身青袍,面容冷峻,目光扫过炼器房每一个人。他在铸剑池前站定,手指轻点水面,池水顿时沸腾,剑胚嗡鸣不止。
“玄铁受损。”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镇池之物被啃食一角,灵气根基动摇。三日内,找出祸源。否则,连坐。”
说完,转身离去。
江小川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掌教没说错——玄铁确实被啃了,罪魁祸首此刻正趴在他肩上,一边舔爪子一边打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墨瞳忽然问。
“我说,以雷击木代替玄铁重铸剑胚。”江小川低声,“先稳住他们。”
“雷击木?哪来的?”
“还没想好。”他苦笑,“反正先把话撂出去,拖时间。”
墨瞳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右眼,盯着他:“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江小川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右眉上的金纹。那纹路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第三天中午,江小川被叫到选拔堂。
管事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掌教你提出的‘雷击木代玄铁’方案,同意了。但有个条件——材料你自己找,三天内交上来,否则取消资格。”
江小川接过文书,低头一看,签名处盖着一枚朱红印章。他正要收起,忽然发现印章边缘沾了点金粉,在阳光下一闪。
他指尖轻轻一抹,捻了捻。
不是金粉。
是墨瞳爪痕残留的灵尘。
“怎么?”管事问。
“没事。”江小川把文书塞进怀里,“我这就去找雷击木。”
走出选拔堂,他低头看向袖口:“你又动手脚了?”
墨瞳懒洋洋睁开眼:“我只是让事情……往你想要的方向走一点。”
“下次别擅自改计划。”
“那你得先把计划告诉我。”墨瞳打了个哈欠,“现在,去找你的雷击木吧。顺便——”
它尾巴一指北坡方向,“那边林子里,昨晚落过一道雷。”
江小川愣住:“你怎么知道?”
墨瞳眯起眼:“因为那道雷,冲着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