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弓箭耗尽，便用枪挑！石块掷完，便用刀劈！今日我等在此，断不容北虏越雷池一步！”黎卓的吼声撞在岩壁上，激起层层回音，压过了外面疯狂的呐喊。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谷顶，给这场胶着的厮杀镀上了一层冷白的光晕。阮颜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刚才她又凭着一股蛮劲，用枪杆把一个试图钻缝隙的北虏撞了出去，此刻虎口还在隐隐作痛。她看着黎卓的身影在月光里闪转腾挪，银枪舞动时像有流萤缠绕，每一次刺出都精准狠戾，却不知他已坚持了多久。

“将军，西侧岩壁有松动！”一个负责警戒的小兵突然惊呼。

阮颜循声望去，只见谷西侧的一块巨石被北虏用蛮力撬动，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缺口，两个北虏已经踩着同伴的肩膀爬了上来，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拦住他们！”黎卓头也不回地喊道，手里的枪却更快，瞬间刺穿了面前第三个敌人的胸膛。

离缺口最近的两个士兵立刻扑了上去，却被北虏的弯刀逼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个北虏瞅准空隙，竟直扑黎卓的后心——显然是想擒贼先擒王。

阮颜脑子一热，抓起脚边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北虏砸去。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弧线，没砸中要害，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对方腿上。那北虏踉跄了一下，这片刻的迟滞足够了——黎卓回枪横扫，直接将人劈翻在地。

“蠢！”黎卓瞪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怒意，“此等险招，若非侥幸，你已粉身碎骨！”

阮颜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没辩解。她刚才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不能让任何人伤到他——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冲动从何而来。

“将军，您看！”一个士兵突然指向谷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旷野上亮起一串火把，如同蜿蜒的火龙，正朝着山谷的方向快速移动。马蹄声混杂着熟悉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是援兵！是李副将的旗号！”有人认出了火把组成的阵型，狂喜地喊道。

北虏显然也发现了援兵，攻势瞬间乱了阵脚。黎卓抓住机会，银枪一振：“杀出去！与援兵汇合！”

“杀啊！”士兵们士气大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出谷口。

阮颜被裹挟在人群中，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震动，耳边是震天的呐喊。她看见黎卓的身影冲在最前面，银枪破开夜色，所到之处无人能挡。月光落在他的铠甲上，溅起的血珠像碎裂的红宝石，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跟着冲了出去，手里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一杆捡来的长枪。北虏的骑兵正在溃散，她甚至不需要主动攻击，只需跟着人流往前跑。

混乱中，她的头巾被风吹掉，长发突然散开，像黑色的瀑布般披在肩上。旁边一个北虏溃兵恰好回头，看到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狞笑，挥刀砍来。

阮颜吓得闭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再次落空。她睁开眼，看见黎卓的枪杆横在她面前，枪尾稳稳地磕在那北虏的刀背上。他侧过脸，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惊讶，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散开的长发。

“还愣着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扬了扬下巴，“跟上！”

说完，他转身继续追杀溃敌，只是脚步似乎慢了半拍，有意无意地护在了她身侧。

阮颜赶紧拢住头发，心脏跳得比刚才厮杀时还要快。她看着黎卓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仗打完，她的秘密恐怕再也藏不住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厮杀终于彻底平息。山谷内外一片狼藉，北虏的尸体和战马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幸存的士兵们瘫坐在地上，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李副将策马来到黎卓面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末将来迟，让将军受惊了！”

“无妨，”黎卓摆摆手，声音里满是疲惫，却带着一丝释然，“清点伤亡，收拾战场吧。”

他转身看向阮颜，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束起的长发上，沉默了片刻，终是没说什么，只是道：“随我来。”

阮颜的心沉了下去，却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她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