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阮姑娘，该出发采草药了。”帐外传来小兵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

阮颜应声起身，昨夜特意把裙摆改短了些，方便在山里走动。她掀帘出去，见两个小兵背着箭囊站在门口，正是黎卓派来的护卫。两人见她出来，都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这几日营里都在传，将军对这位阮姑娘格外不同。

“劳烦二位了。”阮颜笑了笑，拿起背篓便往营外走。

后山的草木长得茂密，晨露打湿了裤脚，带着微凉的湿意。阮颜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林间，眼睛像雷达似的扫过草丛，很快就发现了几株叶片厚实的止血草。

“这个能治刀伤，捣碎了敷上很快就好。”她一边采一边跟两个小兵解释，语气轻快得像只山雀。

小兵们起初还有些拘谨，听她讲得认真，也渐渐放开了话匣子：“阮姑娘懂得真多，比营里的老军医还厉害。”

“哪有，”阮颜笑着摆手，“只是以前在家看的医书多些。”她没说的是，那些“医书”其实是现代的科普读物，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正说着，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个小兵立刻警惕起来，拔刀喝道：“谁在那里？”

树丛晃动了几下，竟钻出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见了他们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要跑。

“别跑！”阮颜连忙喊道，“我们不是坏人！”

少年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怯生生地回头看她。阮颜这才看清，他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沾着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是……北虏的人？”一个小兵握紧了刀，语气紧张。这附近常有北虏的散兵游荡。

少年慌忙摇头，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生硬的汉话：“不是……家在山下……被……被兵抓来的。”

阮颜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心里软了下来：“你别怕，我们不伤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这才慢慢放下戒心，断断续续地说，他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北虏来的时候爹娘都被杀了，他被抓去当了杂役，昨夜才趁机逃出来，一路躲进了山里。

“可怜见的。”阮颜叹了口气，从背篓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他，“先吃点东西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看她不像坏人，才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噎得直打嗝。阮颜又递给他水囊，看着他喝水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发酸。

“姑娘，这怕是不妥吧？”小兵有些担心，“万一他是奸细……”

“他才多大？”阮颜摇摇头，“你看他这样子，哪像奸细？”她转头问少年，“你知道怎么下山吗？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眼里泛起水光：“村子没了……不知道去哪里。”

阮颜愣住了。是啊，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先带回营里？”一个小兵试探着说，“交给将军处置？”

阮颜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她对少年柔声道：“我们军营里有吃的，你跟我们回去，等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送你走，好不好？”

少年看着她温和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军营时，已近午时。阮颜把少年交给守卫，特意叮嘱他们不要为难他，才提着满满一背篓草药往伤兵营走，刚到帐门口，就撞见了黎卓。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阮颜把遇到少年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他真的很可怜，爹娘都没了，将军能不能……”

“我知道了。”黎卓打断她，“守卫已经报给我了。我让人查过了，山下确实有个村子遭了兵祸，这孩子不是奸细。”

阮颜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只是军营里不宜留百姓，”黎卓道，“我已让人联系了附近的流民安置点，明日便送他过去。”

“多谢将军。”阮颜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黎卓看着她的笑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她的背篓：“采了这么多草药？”

“嗯，够伤兵营用几日了。”阮颜得意地拍了拍背篓，“还发现了一种新的草药，治扭伤很管用，等下我试试。”

“小心些，别弄伤了手。”他下意识地叮嘱，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耳根微微发烫，转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阮颜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这位黎将军，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苟言笑嘛。

她转身进了伤兵营，刚把草药放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之前那个断了腿的小兵，今天试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正咧着嘴朝她笑：“阮姑娘，你看！我能走了！”

“太好了！”阮颜跑过去扶住他，“慢点，别着急。”

帐内的伤员们都笑着打趣，说要不是阮姑娘的草药，他们哪能好得这么快。阮颜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心里却甜滋滋的。

夕阳西下时，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帐，刚走出伤兵营，就看见黎卓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在等她。

“将军？”她有些惊讶。

黎卓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盒：“那个少年，托我把这个给你。”

阮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用红绳串着的狼牙，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他说……这是他爹留下的，谢谢你救了他。”黎卓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代他谢谢你。”

阮颜捏着那枚狼牙，心里暖暖的。她抬头看向黎卓，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脸上，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

“举手之劳而已。”她轻声说，把狼牙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明日……还去采草药吗？”黎卓突然问。

“去啊。”阮颜点头。

“我……”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陪你去。”

阮颜愣住了，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看着黎卓认真的眼神，夕阳的光落在他眼底，像是有星辰在闪烁。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晚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悄悄漫过了两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