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

强大的力量在血脉中温顺流淌，心口的烙印如同第二颗心脏，灼热而稳定地搏动着，与整个“生息之间”遥远彼端的那个存在保持着绝对同步。

洛言站在一片柔和的能量光晕中，却感觉比被铁链锁在镜狱最深处时更加绝望。

他尝试抬起手，指尖金黑交织的光芒流转，足以轻易湮灭之前难以撼动的壁垒。

但这力量不属于他，它听命于另一个意志，甚至连自毁的念头刚起，都会被那道烙印提前预判，传来冰冷的警告与那人愉悦的低语。

他成了自身力量牢笼中最完美的囚徒，中央卵舱旁，阎梵似乎完成了对阿冥的初步“调试”。

孩子脸上的痛苦之色尽褪，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更深沉的安眠。但洛言能感觉到，那镜核深处多出的冰冷滞涩感并未消失，反而像一枚埋藏极深的定时炸弹。

阎梵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回洛言身上。那目光里已没有了方才仪式般的虔诚与狂热，重新覆上了一层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与掌控。

他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界面凭空出现，上面瀑布般刷新着洛言实时的身体与神魂数据。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七，能量转化效率提升百分之二百三十，神魂稳定性……”他顿了顿，看着某一项微微波动的数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存在千分之三的异常扰动”他的视线如同探针，精准地锁定洛言。

“残留的‘杂念’……还是源于那个劣质的‘锚点’？”他低声自语，不像是在问洛言，更像是在分析一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

洛言的心脏猛地一缩，“杂念？”是指他对阿冥的担忧？

那份源自本能，无法被完全磨灭的父子连心之感，在他此刻高度同步的状态下，竟成了数据层面上可以被监测到的“异常扰动”？

阎梵显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抬手，那盛放着“镜核源质”的水晶皿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皿中的液态光晕不再温和，而是散发出一种极具侵略性，冰冷的锐芒。

“需要一次彻底的‘格式化’”他做出决定，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决定清除一段冗余代码。

无形的力场瞬间收紧，将洛言牢牢定在原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硬。

水晶皿中的锐利光晕升腾而起，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冰冷光针，针尖闪烁着令人神魂战栗的寒芒，对准了洛言周身各大能量节点以及眉心识海。

洛言瞳孔骤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光针所蕴含的可怕力量。它们会强行洗练他的神魂，抹除所有被视为“异常”的情感与记忆，只留下绝对纯净，可供驱使的力量内核！

“不能！”

那股深植于灵魂深处、对彻底失去自我的恐惧，终于压倒了被同步驯化的麻木，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或许是这份剧烈的抵抗情绪再次引发了数据波动，阎梵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着能量界面上骤然跳动的数值，又看向洛言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惧与抗拒。

他眼底审视悄然褪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玩味……”

“害怕了？”他缓缓放下手，那些悬停的光针微微后退了寸许，却并未消散，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他踱步上前，直到与洛言呼吸可闻。冰凉的指尖再次抚上洛言心口那滚烫的烙印，感受着其下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

“害怕忘记那份无用的担忧？害怕变成真正完美的‘工具’？”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毒蛇般的温柔，“可你知不知道，正是这些杂念，才让你一次次痛苦，一次次挣扎？”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皮肉，直接触碰那颗因恐惧而颤抖的心脏， “而我，正在帮你解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并非来自洛言，也非来自阎梵，而是来自中央卵舱中的阿冥！

一直沉睡的孩子，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瞳孔，不再是孩童的清澈，也不是被镜灵控制的银芒，而是一种……空洞的仿佛连接着无尽虚无的漆黑。

他心口那道镜痕疯狂闪烁，之前被植入的冰冷滞涩感骤然爆发，化作无数漆黑，如同血管般的纹路，瞬间爬满了他半个胸膛。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与整个“生息之间”纯净能量格格不入的气息，猛地从孩子体内爆发出来！

“呜！”

整个“生息之间”第一次发出了尖锐，仿佛受到严重污染的警报声，柔和的能量光晕剧烈闪烁，变得明暗不定！

阎梵猛地转头，看向卵舱， “竟然……还能渗透？”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仿佛看到了最完美的实验场被肮脏的老鼠玷污！

那高悬于洛言头顶，准备进行“格式化”的光针瞬间调转方向，如同得到指令的蜂群，铺天盖地地射向中央卵舱。

它们的目的是净化，是摧毁那突如其来的污染源！

“不！”这一次，洛言的嘶吼冲破了所有禁锢！

看到那无数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光针射向阿冥，父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力量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洪流！

“砰！”

禁锢他的无形力场竟被他体内骤然爆发，源于灵魂本源的力量强行冲开，虽然只有一瞬，虽然代价是心口烙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争取到了这一瞬！”

他猛地扑向卵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阿冥与那片毁灭性的光针之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看到了阎梵骤然转回，写满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的眼眸，他看到了那些锐利光针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

他感受到了身后阿冥身上散发出，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阴冷气息 ，然后——所有的光针，在距离他后背只有毫厘之差时，骤然定格。

阎梵站在不远处，一只手凌空操控着那些光针，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额角，太阳穴处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极度混乱的情绪——暴怒、惊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强行中断净化程序的阻滞感。

那源于绝对同步的联结，那深入灵魂的烙印，在此刻，竟反过来影响了他！

洛言背对着那片死亡之光，大口喘息着，金色的血液从他被烙印撕裂的嘴角溢出。

他张开双臂，死死护着身后的卵舱，尽管卵舱内的孩子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眼神混乱、气息不稳的男人，眼中第一次没有了绝望和麻木，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四目相对……”

能量警报依旧尖锐鸣响，光针依旧悬停，杀意凛然。 卵舱内，阿冥身上的漆黑纹路仍在蔓延。

“阎梵……”洛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力量。

“你要格式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生息之间，第一次陷入了真正，意志的对峙。

而污染的源头，正在他身后，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