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它们都是冥府力量的一部分，此刻被强行唤醒、拘束于此，充当这场“盛宴”的观众与背景。

它们没有意志，没有声音，如同精致而恐怖的玩偶，营造出一种盛大却死寂的庆典氛围。

大殿的最高处，并非王座，而是一张巨大无比由纯净黑水晶打磨而成的长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流动的镜海穹顶。

阎梵抱着洛言，一步步踏上通往高台的黑晶阶梯。所过之处，下方那无数的“宾客”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齐刷刷地“望”向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他走到黑晶长桌的主位前。他没有放下洛言，而是自己坐下，依旧让洛言侧坐在他腿上，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向整个死寂的殿堂展示。

“盛宴开始……”

他低沉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法则般，瞬间传遍了殿堂的每一个角落，“没有音乐，没有歌舞，没有珍馐美馔。”

只有下方无数“宾客”同时举起面前并不存在的“酒杯”，做出僵硬的祝祷动作。

没有声音，只有无数魂体能量摩擦产生，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嘶嘶声，汇聚成一片虚无的喧哗。

阎梵似乎极为满意这诡异死寂的“盛况”，他低下头，唇瓣贴近洛言的耳畔，如同分享一个秘密：“看，这才是永恒的模样……”

洛言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无声狂欢的恐怖景象，空寂的眼底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最寻常的风景。他只是更紧地依偎进身后冰冷的怀抱，那里是他唯一熟悉的“稳定”来源。

阎梵轻笑一声，带着愉悦的残忍，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下方一个保持着中世纪贵族仪态的半透明魂灵，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收缩，最终尖叫着化作一缕精纯的魂力，升腾而起，没入上方倒悬的镜海之中，成为了其一部分养料。

“宴席，总需要些助兴……”阎梵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捏碎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泡沫。

他又连续点出数次， 每一次，都有一个“宾客”以各种凄惨诡异的方式被“献祭”，化作能量流入镜海。

整个殿堂依旧死寂，那些“宾客”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仿佛对同伴的消失毫无所觉，唯有那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洛言安静地看着，瞳孔中倒映着那些消亡的景象，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直到阎梵的指尖，似乎无意地，指向了下方程式中一个角落，“那里安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并非魂灵，也非能量造物。他穿着破烂的现代衣物，身体半腐烂，脸上还保持着车祸瞬间的惊恐表情。

正是洛言曾在人间医院抢救过的那个车祸少年，他显然也被某种力量强行维系在此，充当着这恐怖盛宴的“宾客”之一

就在阎梵的指尖即将落下的刹那，洛言一直平静无波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

但阎梵感受到了，通过紧密相贴的身体，通过那双向循环的能量联结。

他即将点出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洛言。

洛言依旧看着那个方向，眼神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细微的身体反应，却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阎梵的眼底，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一丝被违逆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黑暗欲望。

他的指尖缓缓收回，转而轻轻捏住了洛言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怎么？”他低声问，气息冰冷地喷洒在洛言脸上，“不喜欢这个‘助兴’节目？”

洛言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片空白，最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阎梵却仿佛从他这片刻的迟滞和那细微的身体反应中，读到了无尽的趣味。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罢了……”他语气慵懒，仿佛大发慈悲，“今日盛宴，不宜见血。”

他挥了挥手，那个车祸少年的身影连同那个角落的其他几个“宾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不知被移送到了何处。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回洛言身上，指尖爱怜地摩挲着对方冰冷的脸颊。

“你看，我总是如此……宠你！”他低笑，声音里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温柔，“连你一丝不喜……我都舍不得！”

他将洛言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几乎要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所以，你要永远记住……”

“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丝无意识的喜好……”

“都只能为我所动，由我所控……”

下方，死寂的盛宴仍在继续。 上方，倒悬的镜海冰冷地映照着这扭曲的一切。

黑晶长桌前，冥主怀抱着他最珍贵的藏品，享受着这场唯有他一人沉醉，永恒的盛宴。

而洛言，在那冰冷窒息的怀抱中，眼底最深处，那一点被无数次覆盖、扭曲，却似乎总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微光，于这极致的恐怖与“宠爱”中，是否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无人得知，或许，连那掌控一切的冥主，也乐于保留这一点点无关紧要的“瑕疵”。

毕竟，完美的掌控，总是需要一些小小的……变量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