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妆

沈家庄园的水晶灯亮得晃眼，将满室的香槟色玫瑰照得像淬了金。

林砚站在二楼走廊尽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雕花栏杆。楼下传来宾客的谈笑，夹杂着司仪公式化的祝词，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的针，扎得他耳膜发疼。

今天是他嫁给沈宏远的日子。

准确说，是嫁给这个比他父亲还大五岁的男人，成为沈氏集团现任掌权人的第三任妻子，以及——沈烬名义上的母亲。

“林先生，沈董在找您。”

身后传来女佣小心翼翼的声音。林砚转过身，脸上已换上温顺柔和的笑，眼角那颗朱砂痣在暖光下泛着潋滟的红。他穿着一身定制的白色礼服，剪裁贴合身形，衬得肩窄腰细，偏偏领口微敞，露出的锁骨线条又带着点不自知的媚。

“知道了，谢谢张妈。”他声音轻软，像羽毛扫过心尖。

张妈看着他这副模样，暗地里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才二十三岁，偏偏要嫁进沈家这潭浑水里，还是给沈董当继室……尤其那位沈家大少，可不是好相与的。

林砚没理会女佣的心思，缓步下楼时，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宴会厅中央。

沈宏远正被一群商人围着敬酒，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早已发福，脸上堆着精明的笑，手腕上那串价值不菲的沉香手串随着动作晃悠。看见林砚下来，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亲昵：“阿砚来了？过来见过王总他们。”

林砚依言走过去，微微屈膝，姿态无可挑剔：“王总，李总。”

“沈董好福气啊！”被称作王总的男人眼都看直了，“林先生这模样，真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惊艳与打量，像黏在身上的虫子，让林砚胃里一阵翻涌。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嫌恶，只留温顺的表象。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穿透人群，直直钉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太烫，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砚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宴会厅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

很高，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笔直。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在昏暗里泛着一点冷绿，像蛰伏在暗处的兽，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是沈烬。

沈宏远唯一的儿子，沈氏集团明面上的继承人。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那眼神里的疯狂——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是已经把他扒光了看了无数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沈烬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偏过头，绿眸与他对上。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在潭底藏着点火星，仿佛下一秒就要燎原。

林砚迅速收回目光，指尖微微收紧。

比他想象中更危险。

“那是阿烬，”沈宏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厌烦，“这孩子性子冷，你别介意。”

“怎么会，”林砚低下头，声音温顺，“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沈宏远却像是被取悦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懂事就好。以后沈家……也需要你多费心。”

这话听着是托付，林砚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沈宏远娶他，哪是因为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看中了他林家遗孤的身份——既没背景，又能用来堵那些说他苛待旧识的嘴，顺便……还能用来牵制沈烬。

毕竟，没有哪个儿子会容忍父亲娶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继母”。

林砚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样子：“我会的，先生。”

就在这时，沈烬端着酒杯，缓步走了过来。

他走路的姿态很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让人莫名紧张。他径直走到林砚面前，没看沈宏远，绿眸牢牢锁着林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没什么温度。

“父亲。”他先对沈宏远颔首，语气疏离，然后转向林砚，微微倾身，“以及……小妈。”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点玩味的尾音，像羽毛搔过皮肤，却让林砚浑身汗毛倒竖。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看好戏的意味。

沈宏远的脸色沉了沉：“阿烬，不得无礼。”

“我只是在叫人而已，父亲。”沈烬直起身，语气无辜，眼神却依旧黏在林砚脸上，“毕竟，这是父亲您亲自定下的名分，不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林砚的脸，滑过他颈间的锁骨，最后落在他握着酒杯的手上。那双手很漂亮，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此刻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点白。

“小妈的手，很漂亮。”沈烬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就是不知道，握笔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用力？”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握笔？他怎么知道……

昨晚他潜入书房找文件时，确实因为紧张，握笔的手用了力，在草稿纸上留下了几道深痕。难道被发现了？

他强装镇定，抬起眼，迎上沈烬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羞怯：“沈少爷说笑了，我不太懂这些。”

“是吗？”沈烬挑眉，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冷冽干净，却带着一种压迫感。

“我只是觉得，”沈烬低下头，嘴唇几乎要碰到林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妈穿白礼服很好看，就是不知道……染上别的颜色，会不会更惊艳？”

他的气息带着酒意，拂过林砚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林砚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破绽，染上薄红，不知是羞是怒：“沈少爷请自重。”

“自重？”沈烬低笑出声，绿眸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在这个家里，我想对谁‘重’，对谁‘不重’，还轮不到别人来教。”

说完，他没再看林砚，转身对沈宏远举了举杯：“父亲，新婚快乐。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不等沈宏远回应，他便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直到沈烬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林砚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这个沈烬，比他调查到的还要棘手。偏执，疯狂，而且……似乎已经盯上他了。

“阿砚，别往心里去，阿烬他就是这个性子。”沈宏远的声音带着点敷衍的安抚，“以后相处久了就好了。”

“我知道的，先生。”林砚低下头，掩去眸底的冷光，重新换上那副温顺的表情，“我不会介意的。”

介意？

他现在只觉得，这场复仇游戏，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沈烬，沈家……你们欠林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包括你，沈烬。

林砚抬起头，看向沈烬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算计的笑。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一朵在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毒花。

这场名为“婚礼”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