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风比宴会厅里凉得多，卷着夜露的湿气，吹得林砚颈后发梢微微发颤。
刘总站在栏杆边，背对着门口，手里捏着手机，语气压得很低，似乎在和谁通电话。林砚放轻脚步走过去，刻意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假装凭栏吹风，耳朵却像绷紧的弦，捕捉着对方每一个字。
“……沈宏远这老东西，果然在找下家……”刘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我早就说过不能信他，你偏说没事……现在怎么办？那笔账要是被查出来，我们都得完蛋！”
林砚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钢笔——录音器正开着，笔尖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证据？我怎么可能留证据？”刘总又说，语气烦躁，“当初签的都是假合同，真的早被他收走了……不过我这儿有份转账记录的备份，藏在公司保险柜里，密码是……”
他说到关键处，忽然顿住，猛地转过身。
林砚几乎是本能地侧过脸，望着远处的夜景，指尖轻轻搭在栏杆上，做出一副沉浸在夜色里的模样。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生怕刚才的动静被对方察觉。
“林先生？”刘总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林砚缓缓回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刘总，外面风大，您还在打电话？”
刘总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偷听。见林砚神色坦然，眼底只有温和的笑意，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却也没了继续打电话的兴致，含糊道：“没什么，公司的一点小事。”
他说着，干脆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口袋里。
林砚心里暗暗可惜——就差一点，就能听到保险柜密码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主动找起了话题：“刘总好像不太高兴？是沈董哪里做得不妥当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刘总的痛处，他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林先生是沈董的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随口问问。”林砚垂下眼，语气放得更柔，甚至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其实……我在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沈董待我，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摆设。”
他故意说得暧昧又隐晦，抬眼时，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只受了委屈却无处诉说的宠物。
刘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打量林砚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探究，甚至带了点同情：“沈董那人……确实薄情。”
“刘总您是前辈，见多识广。”林砚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恳切，“您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留在沈家，是不是迟早会被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这番示弱恰到好处。刘总本就对沈宏远心存不满，见林砚这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戒心顿时消了大半，甚至忍不住叹了口气：“世道就是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先生要是聪明，就该早点为自己打算。”
“为自己打算？”林砚像是被点醒一般，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茫然”和“急切”，“可我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没有……”
刘总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压低声音：“沈宏远最近在忙一个地产项目，挪用了公司不少钱。这事要是捅出去，他肯定完。到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沈宏远倒了，林砚或许能趁机脱身。
林砚的心跳更快了，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懵懂：“挪用公款？这……这可是犯法的啊！”
“犯法？这圈子里干净的人有几个？”刘总嗤笑一声，大概是喝了点酒，又或许是被林砚的“单纯”麻痹了，话渐渐多了起来，“他沈宏远当年吞并林家的时候，手段比这脏多了……”
说到“林家”两个字，他像是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了嘴，警惕地看着林砚。
林砚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顺着他的话头，露出一副“震惊又害怕”的表情：“刘总，您……您别吓我，我听不太懂……”
见他这副反应，刘总反而松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这“小妈”果然没什么城府，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他摆了摆手：“没什么，喝多了胡说的。”
说完，他像是怕再言多必失，转身就往宴会厅走：“风大了，进去吧。”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茫然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虽然没拿到密码，但至少确认了转账记录的存在，还知道了藏在刘总的公司保险柜里。这趟没白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走到露台门口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沈烬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黑色西装在夜色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绿眸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聊得开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像冰锥一样扎过来。
林砚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和刘总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沈烬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能清晰地闻到林砚身上淡淡的香槟味，混合着夜风的凉意，“聊到他挪用公款，还是聊到……林家？”
林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直在？
“你监视我？”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是合作者，我总得确保你没耍花样。”沈烬低笑，指尖轻轻拂过林砚的脸颊，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不过，你刚才演的那出‘柔弱无助’，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林砚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语气疏离：“彼此彼此。你不也演了一出‘关心则乱’？”
沈烬挑了挑眉，似乎觉得他的反击很有趣：“至少我帮你套出了保险柜的事。”
“那我也听到了关键信息。”林砚抬眸直视着他，毫不退让，“现在可以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了？”
“下一步？”沈烬的绿眸里闪过一丝算计，“既然知道东西在刘总公司，那自然是……去拿。”
“去拿？”林砚皱眉，“刘总现在肯定提高了警惕，怎么拿？”
“这你就不用管了。”沈烬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你只需要……帮我引开他的注意力。”
林砚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沈烬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明天下午，刘总会去城西的会所见一个客户。我要你去‘偶遇’他，最好……能让他没空回公司。”
林砚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想让我用美人计？”
“‘小妈’这张脸，不用岂不可惜？”沈烬的指尖滑到他的唇上，轻轻按压着，语气暧昧又残忍，“还是说，你舍不得？”
“沈烬！”林砚猛地拍开他的手，眼里燃起怒意，“你别太过分！”
“过分？”沈烬低笑，绿眸里翻涌着偏执的火焰，“我们的交易里，可没说不能用这种手段。林砚，你想报仇，就得付出代价。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林砚刻意维持的平静，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他早就没有资格谈“过分”了。从他决定踏入沈家这滩浑水开始，尊严就已经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林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屈辱和愤怒，抬眸看着沈烬，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可以。但我有条件。”
“你说。”
“拿到证据后，必须先给我一份备份。”林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确保，沈宏远一定会身败名裂。”
沈烬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可以。”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林砚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明天下午三点，城西‘云顶会所’。别迟到。”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宴会厅，留下林砚一个人站在露台上。
晚风吹得更急了，卷起他的衣角，像一面破碎的旗帜。林砚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眼底一片冰冷。
沈烬这个疯子，正在一步步把他拖进更深的深渊。
可他没有退路。
明天下午三点。
云顶会所。
这场用尊严做赌注的博弈，他只能赢，不能输。
林砚握紧口袋里的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却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他转身走进宴会厅，脸上重新挂上温顺的浅笑，仿佛刚才在露台上的争执和屈辱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今晚起，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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