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访

走廊的夜灯晕开暖黄的光，却照不进沈烬房门后那片深沉的阴影。林砚站在门前，指尖悬在门板上，迟迟没有落下。

里面的人像是算准了他的犹豫，门忽然从内拉开，带着雪松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烬倚在门框上，黑色衬衫的领口敞着两颗纽扣，露出冷白的皮肤，绿眸在昏暗里亮得像星子。

“站在门口当雕塑？”他侧身让开，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戏谑，“还是怕我吃了你？”

林砚没接话，径直走进房间。空气中除了雪松味，还飘着淡淡的墨香——书桌上摊着几份文件，台灯的光晕落在纸上，勾勒出沈烬刚才翻阅的痕迹。

“证据呢？”林砚开门见山。

沈烬关上门，反锁的“咔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最上面的文件夹扔过去：“自己看。”

林砚接住文件夹，指尖划过硬质的封面，心跳莫名加速。他深吸一口气，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每一笔都标注着日期和金额，收款人账户的尾号他记得，是沈宏远私人账户常用的数字。后面还附着几份合同，签名处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却在细微处露出了破绽。

八年的隐忍和等待，在看到这些证据的瞬间，化作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林砚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发颤，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怎么样？”沈烬走到他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够不够送沈宏远进去？”

林砚猛地合上文件夹，转身时眼眶微红，却死死咬着唇没让情绪泄出来：“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沈烬抬手，指尖擦过他的眼角，像是想拭去那点未掉的湿意，“这些只是开胃菜。我要的，是让他一无所有。”

林砚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你还想做什么？”

“沈宏远私下挪用的公款，远比这多。”沈烬走到吧台前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晃出涟漪，“他在海外有个秘密账户，里面藏着他这些年贪墨的大头。找到那个账户，才算彻底釜底抽薪。”

林砚皱眉：“你知道账户在哪？”

“知道大概方向，但具体信息在他书房的加密硬盘里。”沈烬喝了口酒，绿眸里闪过算计，“那硬盘的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林砚的心沉了沉。沈宏远的书房戒备森严，别说加密硬盘，就是进去都难如登天。

“你想让我去偷？”

“‘偷’这个字太难听了。”沈烬笑了，“我们是‘合作’。你负责引开他的注意力，我让人动手。”

林砚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忽然觉得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大。沈烬要的根本不是沈宏远身败名裂，而是彻底摧毁沈家——包括沈宏远，包括整个沈氏集团。

“我为什么要帮你？”林砚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语气冷了下来，“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他付出代价，我的仇……”

“你的仇还没报完。”沈烬打断他，步步紧逼，直到将他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林氏破产时，那些落井下石的股东，帮沈宏远伪造证据的律师，哪个不该付出代价？没有沈氏的垮台，这些人只会逍遥法外。”

他的指尖挑起林砚的下巴，绿眸里映着对方紧绷的脸：“还是说，你只想让沈宏远一个人倒霉？”

林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沈烬说的没错，他恨的从来不止沈宏远，还有那些在林家危难时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人。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吗？”林砚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绿里找到一丝破绽，“从让我接近刘总开始，你就在一步步引我入局。”

“是又如何？”沈烬低笑，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线，动作带着危险的亲昵，“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你的仇，我的事，早就缠在一起了。”

林砚的呼吸乱了几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话里的“缠在一起”。这四个字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勒得他有些发闷。

“放开我。”他偏头躲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烬却没松手，反而俯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林砚，别装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沈烬的笑声更低了，带着蛊惑的磁性，“那晚在露台，你明明可以推开我，却没有。刚才看证据时，你明明想扑进我怀里哭，却忍着。”

他的指尖滑到林砚的后颈，轻轻按住那块敏感的皮肤：“承认吧，你对我动心了。”

“疯子！”林砚猛地推开他，力道之大让自己都踉跄了两步。他看着沈烬，眼里燃着怒火，却又掺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沈烬，我们只是合作者！别用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揣度别人！”

沈烬被推开后没再逼近，只是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不是龌龊，你心里清楚。”

他晃了晃酒杯，语气忽然转淡：“硬盘的事，我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林砚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知道沈烬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打乱他的阵脚，让他在理智和莫名的情绪里挣扎。

“我走了。”林砚转身就走，手刚碰到门把，就听沈烬在身后说：

“对了，沈宏远明天要去城郊的别墅待两天，说是处理私人事务。”

林砚的脚步顿住。

沈烬的声音带着笑意，像藏在暗处的猎手：“那别墅的保险柜里，有他和海外账户联系人的通话记录。”

林砚猛地回头，却见沈烬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似乎在看文件。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却孤寂的轮廓，和平时那副疯批模样判若两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林砚没再追问，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他将自己摔在床上，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沈烬刚才的话像魔咒，在脑海里反复回响——“你对我动心了”。

怎么可能。

他厌恶沈烬的偏执，憎恨他的掌控，更警惕他们之间这场危险的交易。可为什么，在沈烬靠近时，他会心跳加速？在沈烬提起“动心”时，他会慌乱无措？

林砚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花园里，巡逻的保镖打着手电走过，光柱在黑暗里划出亮线。

沈宏远的别墅……通话记录……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被沈烬牵着走，可那些证据，那些复仇的希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三天时间。

林砚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一片复杂。

他不知道这三天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选择。他只知道，沈烬已经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再也收不回去了。

而这场名为“合作”的博弈，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