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上的列车

《长夜星火》

第一章 冻土上的列车

北风卷着雪粒砸在车窗上，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林野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白色荒原一点点向后退去。K3次列车正行驶在西伯利亚的腹地，这节硬卧车厢里弥漫着泡面、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息，与窗外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形成诡异的呼应。

“小伙子，到伊尔库茨克？”对面铺位的老人用生硬的中文问。他穿着件褪色的军大衣，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林野点点头，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在这种需要共处几十个小时的封闭空间里。但老人显然没接收到他的疏离信号，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牛皮纸包，打开来是几块黑面包。

“尝尝？自家烤的，放了麦麸。”老人递过来一块，面包边缘还带着焦糊的痕迹，“我叫瓦西里，贝加尔湖边住。”

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面包又干又硬，带着股淡淡的酸味，嚼起来像在啃木屑。他小口吞咽着，突然注意到老人左手缺了根小指，断口处的皮肤已经皱缩成褐色。

“打架？”他忍不住问。

瓦西里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比打架厉害。切尔诺贝利，听说过吗？”

林野的动作顿住了。他在历史课本上见过这个名字，那个被红色警戒线围起来的死亡之城。

“那时候我在基辅军区，第一批进去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断指根部，“不是被炸掉的，是自己冻掉的。那地方比这里冷多了，心里冷。”

列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有人发出惊呼。林野扶住快要滑落的背包，包角露出半截金属外壳，上面刻着复杂的电路图。这是他从研究所带出来的唯一东西，也是他逃离的理由。

三天前，他在超导材料实验室发现了数据异常。那些原本稳定在绝对零度附近的实验曲线，像被无形的手篡改过一样出现了诡异的波动。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导师张教授电脑里的原始数据与上报给军方的版本完全不同。当他深夜试图拷贝备份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应急灯在走廊里投下扭曲的影子。

“往哪走？”瓦西里突然问，眼睛亮得惊人。

林野心里一紧：“什么？”

“你在逃，对不对？”老人指了指他紧握背包的手，“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年轻人，眼睛里有火，但脚步在发抖。”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原上出现稀疏的灯光，像散落的星星。林野看着那些移动的光点，突然想起张教授最后说的话。当时教授被两个穿黑西装的人架着往外走，路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去贝加尔湖，找‘星火’。”

“我去奥尔洪岛。”林野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坦白。

瓦西里的眼神变了变，从怀里掏出个黄铜哨子扔给他：“到了码头吹三声，会有人接你。记住，别相信穿蓝色外套的人。”

列车驶进隧道，车厢瞬间陷入黑暗。林野握紧冰凉的哨子，听着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不知道“星火”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踏上这列火车开始，过去的人生已经像窗外的风景一样，永远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