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哭泣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宋亚轩的恸哭渐渐从歇斯底里的爆发,转为一种深沉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他依旧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愧疚都压进地底。
就在这沉重的寂静即将再次凝固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敖子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暴戾的怒火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巨大信息冲击后的茫然。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病床上虚弱的马嘉祺,落在丁程鑫和张真源身上,最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落在了跪在地上、如同被抽走灵魂般的宋亚轩身上。
他显然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也听到了宋亚轩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关于“不是我害的”的绝望辩解。
敖子逸的目光在宋亚轩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看着那个曾经阳光跳脱、此刻却脆弱如纸的少年,看着他身边散落的旧照片,看着他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他紧抿着唇,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愤怒、猜忌、后怕……种种情绪翻腾,最终,在看到那张被泪水打湿的、李天泽保护性地揽着瘦小男孩的照片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赤红的双目里,那层厚厚的冰霜,终于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一丝极其复杂的、掺杂着巨大震惊、后怕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忍,悄然浮现。
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如同一个沉默的雕像,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病房内的一切。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外的光线,也堵住了可能的窥探,更像是在守护着病房内这片刚刚经历过风暴、正在艰难沉淀的脆弱空间。
病房内,沉重的气氛因为敖子逸无声的“旁观”而显得更加凝滞。但也因为他的沉默,那紧绷的、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引信,似乎暂时被按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宋亚轩的呜咽声终于彻底平息下来,只剩下沉重而压抑的喘息。他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马嘉祺,仿佛也耗尽了支撑他保持清醒的最后一丝力气。他那双一直执着地望向宋亚轩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可以暂时放心的释然,缓缓地……阖上了。
他陷入了更深沉的、修复性的睡眠。呼吸平稳而微弱,但眉宇间那层沉重的死气已被一种疲惫却安稳的生机取代。
丁程鑫立刻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搭在马嘉祺的腕脉上,凝神感受了片刻,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他微微颔首,无声地向其他人传递了“情况稳定”的信息。
张真源默默地将椅子轻轻推到宋亚轩身后,低声道:“轩轩,坐一会儿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不再是之前的严厉逼迫。
宋亚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了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最深沉的噩梦中醒来,尚未完全找回魂魄。他茫然地看了看身后的椅子,又看了看病床上陷入沉睡的马嘉祺,最后目光扫过门口沉默如山的敖子逸、床边沉静的丁程鑫、旁边温和的张真源,以及门边眼神复杂的刘耀文……
巨大的茫然和无措淹没了他。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里。他下意识地又低下头,看着散落在脚边、那张被泪水模糊的旧照片——照片上,李老师温和的手搭在“晨星”瘦弱的肩上。
一滴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砸在照片上。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几乎是凭借本能,顺从地、极其僵硬地,坐到了张真源推过来的椅子上。身体依旧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惊过度、将自己紧紧缩回壳里的蜗牛。只是这一次,那层坚硬冰冷的壳,似乎已被彻底打碎,只剩下最脆弱柔软的内里,暴露在空气中,茫然无措地颤抖着。
病房内,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却不再充满杀机的寂静。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丁程鑫守护在病床边,沉静的目光偶尔掠过沉睡的马嘉祺和蜷缩在椅子上的宋亚轩。
张真源站在丁程鑫身侧稍后,如同最可靠的副手,目光沉静地观察着一切。
刘耀文靠在门边,眼神复杂地看着蜷缩的宋亚轩,又看看沉睡的马嘉祺,最终,他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倚靠着墙壁,也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这几日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负担暂时卸下。
门口的敖子逸,高大的身影依旧沉默地伫立着。他看着病房内这奇异而沉重的平静,看着蜷缩在椅子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宋亚轩,又想起病房里刚刚脱离危险、同样脆弱的李天泽,赤红的双目中,那冰冷的裂谷边缘,似乎正被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潮水无声地冲刷、侵蚀着。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只是像一个沉默的哨兵,守在风暴过后的废墟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