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三月后宋亚轩的病房 

房间被布置得异常安静，只有生命维持仪器发出规律的低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宋亚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依旧沉睡着，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蝴蝶，对外界毫无反应。

床边，刘耀文沉默地坐着，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身戾气、随时准备拔枪的战士。他刚毅的线条柔和了许多，眼底深处沉淀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固执的守护。

他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图画书，封面是褪色的星空。这是张真源在出发前最后塞给他的，说是从“星火”档案里找到的，属于“晨星”的东西。刘耀文翻开一页，上面是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和一个瘦小的男孩在看星星。

“今天……讲这个。”刘耀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习惯的笨拙，却异常坚持。他开始念，念得很慢，很生硬，像是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忏悔的仪式。他念着星星的故事，念着男孩小小的愿望。念到“李老师”时，他的声音会几不可查地顿一下。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天泽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他恢复得很好，只是眉宇间总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伤。看到刘耀文坐在那里，对着沉睡的宋亚轩念童书，李天泽的脚步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张真源牺牲的悲痛，有对宋亚轩处境的怜悯，也有对刘耀文这种近乎固执行为的……一丝触动。

刘耀文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眼神锐利了一瞬，看清是李天泽后，又缓缓垂下，没有停止念书，只是声音更低了些。

李天泽没有打扰，他轻轻走到床边另一侧。目光落在宋亚轩毫无生气的脸上，又缓缓移向他枕边。那里放着一张被仔细擦拭过、但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的照片——正是那张“星火”的合影。照片上，年轻的自己温和地笑着，手搭在那个瘦小孤僻的男孩肩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照片上鲜活的笑容与眼前苍白沉睡的面容，七年前的短暂温暖与后来被扭曲利用的漫长黑暗，还有张真源最后那句“他的李老师，从未怪过他”……巨大的冲击让李天泽呼吸一窒。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照片上那个叫“晨星”的男孩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沉睡中宋亚轩冰凉的指尖。

“晨星……”一声极轻、带着巨大痛楚和迟来确认的低喃，从李天泽喉间溢出。不是质问，不是怨恨，而是跨越了漫长黑暗和巨大牺牲后，终于认出了那个被命运残酷捉弄的孩子。

刘耀文念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天泽，又看向李天泽触碰宋亚轩的手，紧握图画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没有阻止，只是眼神剧烈地波动着，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低下头，继续用他那生硬的语调念下去，仿佛要将这份迟来的相认，也读给沉睡的人听。

马嘉祺的复健室

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马嘉祺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在丁程鑫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的身体恢复得尚可，但精神的创伤远未愈合。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着复健指令。每一次迈步，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无感。

丁程鑫几乎承担了他全部的重量，动作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不耐。他的手臂有力地环在马嘉祺腰侧，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他的手臂。他不再说那些空洞的鼓励，只是沉默地支撑着，目光沉静地落在马嘉祺苍白的侧脸上，捕捉着他每一次因为疼痛或无力而蹙起的眉头。

“累……了……”马嘉祺的声音干涩微弱，带着浓重的厌倦。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摇晃，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丁程鑫身上，头无力地垂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嗯，休息。”丁程鑫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没有丝毫勉强。他没有立刻带他回轮椅，而是支撑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稳稳地站着，看向窗外的阳光和绿树。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马嘉祺暂时的依靠和支点。

马嘉祺的头抵在丁程鑫的肩窝，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这份无声的、坚实的支撑，像一道微弱却持续的热流，缓缓渗透进他冰冷麻木的躯壳。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沉重地呼吸着。过了许久，他极其轻微地、用只有丁程鑫能听到的气音说：“……阿程……我……回不去了……”

丁程鑫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下颌轻轻蹭了蹭他汗湿的鬓角，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不用回去。我在这里。” 他没有许诺未来会好，只是强调了“现在”的陪伴。这份不回避沉重、不强求振作的接纳，反而让马嘉祺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点点。他将头更深地埋进丁程鑫的颈窝，像一个疲惫至极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孩子。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丁程鑫的衣领。

安全屋 - 露台

贺峻霖抱膝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发呆。夜风微凉，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狡黠，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和化不开的悲伤。严浩翔无声地走过来，将一件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很近，但存在感十足。

“贺儿。”严浩翔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是复杂的能量图谱和代码流。

贺峻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贝贝的精神场扫描结果，”严浩翔将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中央显示着一组异常稳定的波形，“‘小宋老师’那个锚点残留的异常波动……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确认。自从宋亚轩精神崩溃后，李天泽体内那个潜在的威胁信号也随之沉寂。

贺峻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聚焦在屏幕上。他看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真源哥……他最后……做到了……” 虽然代价惨烈，但张真源用生命和宋亚轩的崩溃作为代价，确实彻底斩断了“父亲”通过李天泽施加威胁的可能。

严浩翔沉默地点点头，收回了平板。他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动作带着点生涩的温柔，轻轻揉了揉贺峻霖柔软的头发。

贺峻霖没有躲闪，反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将头轻轻靠在了严浩翔坚实的肩膀上。严浩翔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臂也极其自然地、带着保护的意味，轻轻环住了贺峻霖单薄的肩膀。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夜风吹过，带着凉意。贺峻霖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严浩翔的肩头。

严浩翔没有动，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用无声的守护，承接了对方汹涌的悲伤和疲惫。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之上，他们如同两只受伤的幼兽，紧紧依偎，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和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