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回旋、撞击，反复轰鸣，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后背，清晰地传递过来，与她胸腔里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共鸣。
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掌，指腹带着薄茧，此刻正以一种不容置疑又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力道，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那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僵硬的身体，她猛地从目镜前弹开，几乎是踉跄着转过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三脚架。
“哐当！”一声闷响在幽静的天文馆里格外刺耳。
望远镜歪斜了一下，幸好被旁边的社员眼疾手快地扶住。
但林晚完全顾不上了。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哼。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夜，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几乎滴血。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惊惶和茫然。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个冷漠寡言、如同行走冰山的沈夜，说他那些冰冷磅礴、带着宇宙洪荒般孤独感的诗……是写给她的？
这怎么可能？
沈夜站在原地，并没有因为她的剧烈反应而退开。他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插回卫衣口袋，姿态依旧挺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她慌乱失措的脸，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那无法掩饰的、迅速蔓延开来的红晕。
他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像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深处却暗流汹涌。那里面有探究，有紧张，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期待？
“我说，”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宣告，“那本笔记本里的每一首诗，每一个字，都是写给你的，林晚。”
他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轰——！”林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让她一阵眩晕，脸颊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冷却那惊人的热度，或者遮挡住自己此刻无法控制的失态。
“为……为什么？”她从指缝里挤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理解的无措，“我……我不明白……”她怎么可能明白？他们之前甚至算不上认识！除了那几次被迫的、尴尬的笔记本交接，还有那场大雨里共撑一把伞的窘迫……那些诗里描绘的庞大孤独和冰冷意象，和她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图书馆兼职生、纪律委员，有什么关联？
沈夜看着她鸵鸟般捂住脸的样子，眼底深处那点紧绷似乎松动了一丝，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笑意。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缩短了因她后退而拉开的距离。
幽暗的光线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也柔和了他身上那股惯有的冷硬气质。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措辞，目光落在她捂着脸的、只露出一点通红的指尖的手上，声音低沉而清晰，“‘银河是宇宙坠落的鳞片’。”
林晚捂着脸的手僵住了。
“而你，”沈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继续响起，“是那个在无人荒野里，唯一捡到它的人。”
画室里，她蹲在书架角落，小心翼翼拾起那本黑色笔记本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图书馆落地窗的金色光柱里，她低头翻看诗句时专注而屏息的侧脸……那一刻，他站在哲学区的阴影里，看着她指尖悬停在那些冰冷的字句上方，像一个在漫长跋涉后，终于被发现踪迹的、孤独的旅人。
林晚的手缓缓从脸上滑落，露出那双因为震惊和羞窘而水汽氤氲的眼睛。她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忘记了呼吸。
他……他看到了？在图书馆那次？她捡起笔记本的时候？
沈夜的目光与她交汇，在那双清澈的、此刻盛满了震惊和无措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叹息般的温柔：
“那天在图书馆，我看到了。你捡起它，翻开它……你的眼睛，像被星光照亮。”
天文馆巨大的穹顶下，幽暗的光线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两人包裹其中。周围社员们早已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如同宇宙奇点般令人屏息的瞬间。
林晚怔怔地望着沈夜，他低沉的话语像带着魔力的星尘，一字一句，轻柔却无比清晰地落在她混乱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银河是宇宙坠落的鳞片。”
——“而你，是那个在无人荒野里，唯一捡到它的人。”
——“那天在图书馆，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像被星光照亮。”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从未敢想象、也从未奢望过的答案，那些冰冷磅礴的诗句背后，藏着的不是对宇宙的叩问，而是一个孤独灵魂在荒野中的等待和……被发现时的悸动？而那个发现者，竟然是她自己？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刚才那句“写给你的”更加汹涌澎湃，巨大的震撼让她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株被星辉骤然笼罩的植物，忘记了生长，忘记了呼吸。脸颊滚烫的温度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沈夜看着她完全呆住的样子，那双总是带着点倔强和谨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茫然和无措，像迷失在星海里的幼鹿。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紧绷也悄然化开，被一种更柔软、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再次向前一步，这一次，距离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拂开了她颊边一缕因慌乱而散落的发丝。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廓。
林晚浑身一颤，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沈夜的手指停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他看着她的反应，唇角似乎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晚的心底漾开更大的波澜。
“吓到你了？”他低声问，声音里的沙哑褪去了一些，多了点清晰可辨的温和。
林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羞窘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慌乱地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没……没有……只是……” 她只是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像一个太过美好的幻梦。
“只是什么？”沈夜追问，目光依旧锁在她低垂的、泛着粉色的眼睫上。
“只是……”林晚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尽管心跳依旧快得如同失控的鼓点，“那些诗……太……太……”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太宏大了……我……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他笔下那浩瀚的孤独和无垠的星海，怎么会和她这样渺小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沈夜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理解她话语里的困惑和那份近乎卑微的自我怀疑，幽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流动。
“宏大？”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投向天文馆穹顶模拟出的、浩瀚深邃的星空图景，“宇宙很大，林晚。”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但能真正看见、真正触碰到的‘星’，或许只有那么一颗。”
他的视线缓缓移回，重新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对我来说，你就是那颗星。”
这句话，如同最纯净的星光，瞬间穿透了林晚心中所有的迷雾和不安，直抵灵魂深处。她怔怔地望着他，眼眶毫无预兆地再次泛起酸涩的热意。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所包裹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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