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亮平哥一把揽过我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虽然比喻用得很接地气，但中心思想很正确嘛！为人民服务，从娃娃抓起！”他嘻嘻哈哈地说，试图缓解我的尴尬。
“就是有点太简单了。”陈冉收拾好东西，经过我们时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带着点探究，“不过很真实。”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推开亮平哥的手，闷头开始收东西。心里乱糟糟的。被笑的是我，可最后高老师那一眼，总觉得怪怪的。
等我们挤出教室，走到教学楼门口的阳光里，亮平哥递给我一颗薄荷糖：“压压惊。没事儿，高老师又不吃人。你下次就记住，他点你你就大胆说，说错了顶多扣平时分，扣分哥请你吃大餐补回来！”
我还是提不起劲：“他那眼神有点吓人。”我说的是实话。
“嗐，习惯就好。他就那样儿，气场八米八。不过，”亮平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居然没训你？”
这倒是提醒我了。按照高老师在课堂上一贯的严厉风格和我刚才那不成体系的回答，他哪怕只皱一下眉头都算温和了。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个头？极其轻微，但确实点了头？
是因为我太笨，笨到他懒得训？
我甩甩头，不想深究。反正下次他再点我，我估计得当场心梗。抱着厚重的法学教材，跟着亮平哥走向食堂，九月末正午的阳光晒在背上暖洋洋的，暂时驱散了刚才课上的冰冷和心底的不安。
然而，那份来自讲台上无声的注视，以及那个意义不明的、极其轻微的头颅点动，像一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要扩散得更深更远，也并未平息。
吃完饭回宿舍，我有点蔫蔫地趴在桌子上。李圆圆在兴致勃勃地刷着手机，突然“咦”了一声：“哎你们看，学生会生活部在招干事，说专门负责检查宿舍卫生和反馈生活设施问题！好像挺有实权的？”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桌上那盆绿萝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它舒展的叶片上跳跃。昨天忘了浇水，叶子有点蔫。我拿过桌上的水杯，小心地给它浇了一点。
绿萝的根系在湿润的土壤里无声地汲取着。谁也不知道，讲台上那端的人的心湖里，是否也悄然地浸入了一些他未曾预期、也未曾命名的湿润？更没有人料到，不久之后的一次关于学生会补贴款的调查，会把我这只刚飞出窝的小鸟，直接扇进一场冰冷的风暴中心。
因为李圆圆的话，我选择了参加学生会生活部。学生会生活部干事的活儿，听起来光鲜，干起来却全是琐碎。查卫生得分、报修坏掉的水龙头、协调洗衣房时间。我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宿舍楼和学生会活动室之间来回打转，笨手笨脚地适应着。
好在有亮平哥和陈冉，一个插科打诨缓解压力，一个直接甩我一套学生工作快速入门指南，日子虽然忙碌，倒也没出大岔子。李圆圆则用她圆润的笑声和不断更新的小道消息，填补着我们课余的缝隙。窗台上的绿萝又抽了新芽，翠生生的，看着就让人心里熨帖，我几乎要忘了高老师课上那个让人心悸的提问和那个意义不明的点头。
直到那本旧账目在我眼前摊开。
作为新入职的干事，部长赵峰让我整理一下前两个学期生活部杂费的报销单据，说是“熟悉流程”。我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一页一页翻过去。前面都还好，无非是打印纸、扫帚、水桶这些零碎东西。翻到上学期末的时候，一张补贴发放表混在里面，让我停下了动作。
那是学期末发给家庭困难学生的一笔小额生活补助，名单和签字都清清楚楚。数额不大，每人两百块，但名单上的名字，我正好认识一个。中文系的一个老乡张鹏，家里确实困难。可就在这张补贴表之后不到一周，紧接着的是一张同样的采购单据报销单：买了两箱A4纸，金额是整整四千块。这也没什么，办公用品嘛。但奇怪的是，这张报销单的经手人是空的，签收人居然是赵峰部长自己？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时间点，这笔金额太巧了吧？补贴刚发完没几天，就“恰好”买了这么大一单纸？而且学生会仓库我去过，那里堆积的打印纸够用到毕业都还有富余，根本不需要买新的。
我有点心慌，但又不敢确定，只是对着这两张挨在一起的单子发呆，像看着一道解不开的谜题。手指无意识地在“赵峰”那个签名上划了一下。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赵峰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带着点惯常的、没什么温度的轻松笑意。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斜倚在活动室的门框上，看着我面前的单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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