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课表排得满,比大一更忙。高育良老师的《西方法律思想史》依旧难啃,但有了上学期的底子,压力稍微小了点。只是每次进教室,看到他站在讲台上,心里还是会下意识绷紧。
法律援助中心的报名表填了,陈海帮我交上去的。他做事靠谱,很快就通知我面试时间地点。面试在法学院楼一个小会议室,几个大三学长学姐主持,问了些基本问题,为什么想参加、对法律服务的理解。我答得有点磕巴,但还算诚恳。结束的时候,陈海在门口等我。
“怎么样?”他问。
“还行吧。”我搓了搓手,“感觉他们挺认真的。”
“肯定没问题。”陈海笑了笑,“下周出结果。到时候社区值班,我们可以分一组。”
“好啊。”我点头。和他一起做事,感觉踏实。
回宿舍路上,手机震了。是那个墨蓝色的头像。
【高: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有事。】
心猛地一沉。又去办公室?什么事?是论文?还是期中考试?明明还没到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面试完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硬着头皮走到行政楼三楼。门开着,高育良老师正坐在桌后看文件。我敲了敲门。
“高老师。”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来:“进来,把门带上。”
我照做,走到桌前站定。空气里还是那股旧书和茶的味道。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
他放下文件,身体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我。那眼神平静,但带着审视的力度,像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
“法律援助中心,报名了?”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事。“嗯,刚面试完。”
“为什么想去?”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想锻炼下实践能力,”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也想帮帮别人。”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脸。那沉默像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想法不错。”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大二专业课压力不小,西方法律思想史这门课,深度和广度都比上学期大。法律援助中心的活动,需要投入大量课外时间。”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这是不赞成?
“学业是根本。”他继续说,目光锐利,“分清主次。不要因为一些课外活动,耽误了核心课程的学习。”
“我、我会注意的,高老师。”我赶紧说,“不会耽误学习的。”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我。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桌上的一份打印材料,“系里有个课题研究组,关于法治传统与现代转型,需要几个基础扎实、思维活跃的本科生参与。”他把材料推到我面前,“我觉得你上学期期末进步很大,有潜力。这个课题对你理解西方法律思想史的核心脉络很有帮助,也能提升研究能力。”
我低头看着那份材料。课题名称,指导老师:高育良。
“参与课题,能学到的东西,比单纯做法律援助有价值得多。”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时间精力要用在刀刃上。”
我捏着那份材料,纸张边缘有点硌手。法律援助中心,陈海说下周出结果。社区值班和他一组。
“高老师,”我鼓起勇气,“法律援助那边我刚面试完……”
“课题研究是更高层次的实践。”他打断我,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锐利了几分,“对你的学术发展更有意义。法律援助中心那种基础性工作,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我:“考虑一下。下周给我答复。”
不是商量,是通知。是选择,但更像命令。
“好、好的,高老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去吧。”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不再看我。
我几乎是逃出办公室的。手里那份课题材料像块烙铁。
回到宿舍,陈冉看我脸色不对:“怎么了?”
“高老师让我参加他的课题。”我把材料扔在桌上,有些烦躁。
“课题?”陈冉挑眉,“好事啊。他亲自带的课题,多少人想进。”
“可是,”我张了张嘴,法律援助中心的事堵在喉咙里。
“可是什么?”陈冉看着我,“他给你机会,你还犹豫?”
我哑口无言。是啊,高育良老师的课题,多少人求之不得。他主动给我机会,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拒绝他?我敢吗?
法律援助中心的结果出来了。我入选了。陈海很高兴地告诉我,下周开始排班。
我看着手机里陈海发来的消息,又看了看桌上那份课题材料。高育良老师的话在耳边回响:“时间精力要用在刀刃上。”“课题研究是更高层次的实践。”
我拿起手机,点开陈海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才慢慢打字:【陈海,抱歉。我可能去不了法律援助中心了。高老师那边有个课题,时间冲突了。】
发送。
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手机很快震了。
【陈海:课题?高老师的?那是好事。理解。加油。😀】
我看着那个笑脸,心里更闷了。陈海总是这样,温和,体贴。可这份体贴,此刻却让我更难受。
窗台上的绿萝,叶片依旧舒展,绿得发亮。可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看不见的根茎,往更深的地方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