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眼神死死地钉在陈临星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连刚才还群情激愤的村民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愣愣地看着这对奇怪的上下级。
书记的裤子一片狼藉,而那个漂亮的女秘书吓得像只被雷劈中的兔子。
陈临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绣花枕头”的帽子看来要焊死在头上了!滚蛋的命运无法逆转了!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李达康会当众爆发,吼出“陈临星!滚回车上去!”或者更可怕的“现在就给我滚回北京!”时……
李达康深深地、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涵养,深吸了一口气!他硬生生地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雷霆之怒,压了回去!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引爆炸药桶。
“张副主任!你!立刻组织人手,挨家挨户登记详细诉求!一个都不能漏!核实清楚,造册上报!晚饭前我要看到汇总!”
被点名的张副主任浑身一激灵:“是!是!书记!”
“补偿款的事,魏局长!半小时内给我准确答复!王建设!立刻清理路面障碍!恢复交通!把影响降到最低!”
处理完最关键的事情,他才霍然转头,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僵在原地的陈临星身上。
陈临星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握紧了手里那支笔。
李达康伸手指了指旁边那一地狼藉的路障和被推翻的隔离锥桶:“至于你!既然这么能干,这么闲不住!那就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
“所有杂物清理完毕!所有临时路障摆回原位!路面扫干净!”
他顿了一下,近乎咬牙切齿地补充道:“亲!自!动!手!干!快!点!”
说完,他不再给陈临星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步子,径直走向他那辆黑色的轿车,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砰!”一声巨响关上了车门!
声音震得陈临星又是一哆嗦。
整个路口再次安静了几秒。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忍不住发出小小的议论声和闷笑声。信访办的干部们,想笑又不敢笑,赶紧低下头干自己的活。
陈临星独自一人站在一堆杂物中央,手里还捏着那支笔,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场”。
一阵冷风吹过,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得她一颗心哇凉哇凉。
让她一个刚上任半天的新晋市委书记秘书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亲手清理这一片狼藉?!
这比当众骂她一顿还让她难受!这简直是公开处刑!这李阎王!绝对是公报私仇的最高境界!
她简直能想象出车门后面,李达康那副余怒未消却又带着点报复得逞的得意眼神!
“李!达!康!”陈临星在心里把那三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可是……她敢不干吗?那把“立刻打电话让你爸把你领回去”的尚方宝剑还悬着呢!
她磨了磨后槽牙。好!很好!收拾烂摊子是吧?干就干!谁怕谁啊!
陈临星猛地把手里的笔记本和笔一股脑塞进自己敞开的米色风衣口袋,也不系扣子了,直接撸起了袖子!
那动作带着一股子破罐破摔的狠劲儿!
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陈临星同志咬着牙,弯下腰,伸出她那白皙纤细、涂着精致美甲的双手,抓起了一个压扁了的空矿泉水瓶!
她咬着牙,弯下腰,那精心打理的波浪长发随着动作垂落颊边。
指尖触碰到冰冷粘腻的塑料瓶身和湿泥时,她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立刻甩开。
“呼!”她把瓶子狠狠丢进小金不知何时找来的一个超大号黑色垃圾袋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跟谁较劲。
接下来,她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目标明确:清理眼前这片狼藉!
周围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好奇,渐渐变成了些许佩服!这姑娘,看着娇气,干起活来还真不叫苦。
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的后排车窗紧闭。陈临星偶尔用眼刀剜过去,恨恨地想:哼!李阎王!肯定躲在车里偷偷看我笑话!
可她不知道的是,车窗之后,李达康确实正看着。
他靠在椅背上,那双眼睛,透过车窗玻璃,精准地落在那个正在寒风中埋头苦干的身影上。
她弯腰捡拾垃圾时笨拙的动作,用力拖动路障时憋红了的脸蛋,还有那被风吹得乱糟糟贴在唇边的发丝……都清晰地落在他眼里。
看着看着,李达康紧锁的眉头,竟然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但随即,目光瞥及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裤腿时,那丝松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重新变得铁板一块!
哼!活该!就是欠收拾!李达康在心里冷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手里的文件。
十几分钟后,那片混乱的区域在陈临星堪称“英勇”的奋战下,虽然谈不上恢复如新,但至少看得过去了。
她直起酸痛的腰,看着自己的“杰作”和脏得不成样子的手和风衣,欲哭无泪。
这时,小金提着那个巨大的、快满了的垃圾袋快步走了过来。
“陈小姐,辛苦了辛苦了,我来处理这个。”小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敬佩。
他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轿车,然后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陈小姐,那边……车里……书记让您过去一下。”
陈临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过……过去?”她声音发紧,警惕地看着那扇紧闭的车门。过去干嘛?等着第二波“台风”登陆?
“是啊,您快去吧!”小金赶紧点头,生怕她跑了似的。
陈临星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脚步沉重地走向那辆轿车。走到车边,她犹豫了一下,没敢直接拉后座门,而是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无声地滑下,露出李达康那张黑脸。
“收拾完了?”他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眼皮都没抬,目光似乎还停留在膝盖上那份文件上。
陈临星努力站直,想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嗯……好了。”声音有点闷闷的。
“上车。”李达康的命令干脆利落,依旧没看她。
陈临星愣了一下:“啊?”
“上车!”李达康不耐烦地重复,语气加重。
陈临星心里警铃大作!上车?干嘛?要在车厢里进行终极批斗吗?
她磨磨蹭蹭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正准备上去。
“不是前面!”李达康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冷得像冰锥。“后面!”
陈临星手一抖。后面?!和他一起坐在后座?这密闭空间!这尴尬氛围!这未消的怒火!这不是要命吗?!
她求助似的看向驾驶座的小金。
小金给了她一个“祝你好运”外加“自求多福”的眼神。
没办法,陈临星硬着头皮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空间瞬间封闭。旁边男人身上那强大冰冷的气场,让她瞬间呼吸困难。
她紧紧贴着门边坐好,尽量减少存在感,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风衣下摆和裤腿,大气不敢出。
小金识趣地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现场。
就在陈临星觉得自己快被这沉默憋死的时候,旁边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是塑料纸包装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侧过一点头,偷偷用余光瞄过去。
只见李达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包新的未拆封的……湿纸巾?!
陈临星一头雾水。湿纸巾?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李达康面无表情地扯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了一片湿巾。
接着,他开始缓慢地擦拭他裤子上那片新鲜的墨渍?!
他擦拭的动作有些笨拙,力道却很重。
湿巾擦过深蓝色的西裤面料,颜色似乎淡了一点,但水印却晕染得更开,形成了一个更大更湿也更亮的......效果惨不忍睹!
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擦拭的动作顿住了。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李达康猛地停手,将那张被蓝色墨水染得一团糟的湿巾狠狠揉成一团,用力地扔进了前座中间的收纳盒里。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旁边正在拼命缩小自己的陈临星。
陈临星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来了来了!终于要爆发了吗?!
她屏住呼吸,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闭了闭眼,准备迎接最终的审判。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怒火并没有降临。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她听到李达康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