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冻僵了的果冻，沉重粘稠。
李达康那句“解释，或者，收拾东西。你自己选！”如同冰锤砸在陈临星的耳膜上。
解释？
对着这尊明显火山即将喷发的煞神，解释“领导你其实不懂这是最前沿的知识图谱可视化手段”？那绝对是火上浇油，找死行为！
收拾东西滚蛋？那是最终选项，现在还不到时候！
陈临星那颗高速运转、用来搞创意的小脑瓜，在零点一秒的极限时间内，做出了一个天才，或者说极度狗腿的决定！
求生欲战胜一切！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她猛地一个深鞠躬！近乎九十度的那种！额头差点磕到坚硬的办公桌边缘！
“对不起！李书记！我错了！”声音清晰响亮，带着一股子近乎悲壮的诚恳。
动作幅度太大，宽大的T恤领口歪斜，露出了小半截光洁的肩膀，但她顾不上了！
抬起头时，那张明艳的脸上只剩下一副教科书级别的“深刻忏悔”表情，眼神却闪烁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光芒。
“我深刻认识到了在严肃工作场所使用电子设备的错误行为！绝无下次！”
她语速飞快，像在背演讲稿，同时手上却做了个让李达康额头青筋狂跳的动作。。她飞快地拔掉了iPad的电源线！动作麻利得像拆炸弹！
屏幕上那刺眼的动画没了电源供给，瞬间变暗！最后定格在一只虚弱的、闪烁着的兔子图标上！她用的动态壁纸，死得其所！世界瞬间清净了大半！
陈临星心里疯狂给自己点赞：反应快！
她不等李达康有所反应，立刻指着他带来的那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脸上堆起假笑，语气带着急切的表忠心：“李书记！您给的资料太详实深刻了！我正全身心投入研究经开区项目的重中之重！尤其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眼神传递“看我虔诚的小眼神！我绝对在认真看！”的信号。
可惜在李达康看来，这跟只炸毛兔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没啥区别。
李达康的脸色没有丝毫松动。
那双眼，依旧淬着冰渣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穿透她那点可怜的伪装。
房间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指尖无意识在桌面上敲击出的、极其压抑的节奏。
“砰！砰！砰！”敲门声救星般响起！
吴科长小心翼翼探进半个脑袋，声音都带着颤音：“书……书记？省里徐组长来电话，要求将协调会推迟到四点四十五分，并请会议核心材料电子版提前发一份过去备阅……”
省组！加急！
李达康眼瞳猛地一缩！
他没再看陈临星，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就往外走，边走边向吴科长快速下达指令：“知道了！马上！通知所有人时间按通知执行！核心材料电子版半小时后我亲自过一遍！”
高大的背影带着迫人的风压消失在门口。
小隔间里，陈临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一软，“咚”一声瘫回吱呀作响的椅子里。
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喘了两口粗气，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被强行关机的iPad。
等等！
刚才情急之下是不是没保存？！
眼前瞬间一黑！救命稻草没了？！她颤抖着手想去按开机键……
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到冰冷屏幕的瞬间……
那高大的、带来噩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了门口！
李达康回来拿他刚刚落在桌上的加密手机！
他一步踏入。
目光如电般扫过。
正好捕捉到陈临星那只伸向平板、意图“毁灭证据”或“重启歪风”的、微微发颤的手指！以及她脸上那瞬间惊恐万状、如同偷腥被抓包的活见鬼表情！
空气再次凝固！
陈临星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原地蒸发！
心里疯狂咆哮：老天爷！玩我啊！！！
李达康眼神里的冰风暴瞬间转化为实质的雷暴！那是一种“我就知道！你这死丫头还敢？！”的滔天怒火！
额角的青筋已经不是跳，是在痉挛了！
腮帮子一鼓，猛地咬了下后槽牙！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带着能把空气都点燃的怒火，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砸进陈临星已然石化的耳朵里：“你！就坐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他伸手，冰冷的指尖带着极大的力度，狠狠点了点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
“桌面收拾干净！”目光如刀刮过桌上散落的杂物。
“笔记本！”他手指倏地指向那本被他砸过去的、此刻像墓碑一样矗立在桌子中央的蓝色硬壳笔记本！
“翻开！放在这！”他用手机重重地磕了磕桌面，发出“哐”的一声，“页首！”
“一直到我派人来通知你开会！”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她惨白的脸！
“在这之前！你敢翻一页！”
“敢走一步！”
“敢碰一下你那堆电子垃圾！”
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最后警告：“后果、自负！！”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加密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股劲风，像躲瘟疫一样，连再多看那隔间一眼都嫌脏了他的眼睛，再次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
“砰！！！”
隔间的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和震颤。
天花板簌簌落下几粒微尘。
尘埃落定。
小小的隔间重归死寂。
刺眼的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照亮房间里的一切。
陈临星瘫坐在那把快要散架的破椅子上，怀里抱着那本冰冷沉重如棺材板的蓝色笔记本。
身体僵硬得像刚从冷冻库里拖出来。
鼻尖萦绕着破旧纸张的灰尘味、昨夜残留的消毒水味、和独属于那个煞神的、凛冽刺鼻的剃须水气息。
她看着桌上那个被打入冷宫、碰一下就会万劫不复的iPad。
再看看怀里这本“监工专用神器”李达康用手机点过的那一页，一行行冰冷的小字如同催命符咒。
“就坐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 “敢碰一下你那堆电子垃圾！”“后果自负！！！”……
魔音灌耳！
一滴……憋屈、愤怒、恐惧、悔恨、外加昨夜缺觉导致的生理盐水混合物，倔强地在她眼眶里转了又转。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硬生生把这滴玩意儿憋了回去！
眼神深处的小火苗，在经历狂风暴雨后，非但没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凶悍不屈！
坐就坐！
谁怕谁！
她“啪”一声，将那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重重翻开！用力到几乎要撕破书页！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
然后
她挺直了脊背！微微昂起下巴！
眼神……嗯，努力聚焦在密密麻麻的字上！
整个姿态，如同革命战士被敌人绑在椅子上受刑，却依然要摆出最英勇不屈的造型！
主打一个“老娘就坐这儿了！眼睛也睁着！至于看不看得进去……你管得着嘛！！！”
窗外阳光正好。
隔壁办公楼某个窗户里，李达康拿起座机冰冷地交代：“四点四十，准时派人到我秘书那里通知开会！提前一分钟都不行！”
他放下电话，目光透过百叶窗缝隙，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栋旧楼三楼东户的方向。隔得远，看不清，但他知道某个人此刻正在某个“刑场”里“反思”。
他端起手边的浓茶，狠狠灌了一大口。
啧，今天的茶怎么感觉格外提神？
小隔间里。
陈临星保持着英勇就义的姿势，目光“专注”地停留在那笔记本上。
肚子里传来清晰的、代表饥肠辘辘的“咕噜！”一声巨响！
时间好漫长啊！
她悲愤地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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