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终于结束!
厚重的会议厅大门一开,陈临星几乎是飘出来的。
强打精神熬过会议全程,大脑长时间极限运转加上之前的巨大压力,她感觉灵魂都被抽空。走路有点打飘,脸色比早晨离开“监牢”时还要惨淡几分。
“陈秘!”小金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同情:“车准备好了,书记要回办公室,让你也去一趟。”他指了指停在楼前广场上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李达康挺拔的背影已经率先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车子,步履依旧带风,仿佛刚才在会议室里舌战群儒的只是开了个小会儿。
又去?
陈临星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晕倒。
她扶着发晕的额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蹭到车边。刚拉开后座门准备像往常一样缩进去……
车门却被从里面伸出的一只大手“啪”地一声按住!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陈临星吓了一跳。
李达康坐在里面,侧着脸:“坐前面去!”
坐前面?!
陈临星愣了一下。
小金在驾驶座上也是微微一僵,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解锁了副驾驶的门。
陈临星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没敢多问,带着满心疲惫和“又要遭什么罪”的不祥预感,绕到前面拉开副驾驶的门,委委屈屈地坐了进去。
砰。关上门。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皮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车内香氛?以往都被忽略了,今天却莫名清晰。
车子平稳驶出市委大楼大院。
后排的李达康没有说话,手里拿着一份会议纪要看得很专注,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陈临星抱着自己那个可怜的、装着被她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iPad的手提包,缩在副驾驶的角落,像个等待审判的小鹌鹑。
偷眼瞄了一下后视镜,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车子驶入市委大院。
缓缓停在李达康的专用电梯通道前。
“你先下去。”李达康依旧没抬头,直接发话。这话是对前面司机和鹌鹑一起说的。
小金立刻应声:“是,书记。”
陈临星如蒙大赦,赶紧推门下车,只想赶紧逃离这低气压罐子。
她刚站定,回身准备拉副驾驶的门拿包。
却见李达康已经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利落地下了车。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电梯通道,而是绕到了副驾驶门外,正好站在了刚回身、准备弯腰拿东西的陈临星面前。
距离太近!
陈临星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冰冷怒意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她惊得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撞在冰凉的车身上。
李达康没有看她,也没有解释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睛,冰冷无波地扫过她失血惨白的脸,和她死死抱在怀里的手提包。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探究?
几秒钟死寂般的对视。
陈临星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他想干嘛?搜身?查包?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冻僵的时候……
李达康缓缓开口了。
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平静。
“今天在会议资料外的问题发言,”他顿了顿:“胆量很大。”
陈临星的心猛地一沉!完了!还是被发现了?会后果然要算总账了!
她嘴巴发干,想解释那些数据真的在资料逻辑链条里,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但李达康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歪打正着也好,真敢赌也罢。”
他没有用肯定的语气,甚至用了两个负面性极强的词。
但最后落在陈临星耳中的话,却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那低沉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没捅娄子。”
四个字!
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
没有赞赏!没有任何情绪!更像是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客观陈述?
说完这四个字,李达康似乎连再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倏然转身!
动作流畅而决绝,带着他标志性的、大步流星的步伐,径直走向他的电梯通道!
很快消失在电梯门后。
留下一个被彻底定在原地的陈临星。
她僵硬地抱着那个装着iPad的手提包,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
没捅娄子?
没!捅!娄!子?
他在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还在以超高速狂奔,身体却如同踩在棉花上。
身体里紧绷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弦,“啪”地一声松掉了。伴随而来的,不是如释重负,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彻底虚脱的茫然。
就没了?
一句冰冷到冻伤人的“没捅娄子”,就把她这一天如同炼狱般、甚至差点引发核爆的开局,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抹过了?
她甚至忘了要去拿落在车里的包。
直到小金轻轻提醒:“陈小姐?陈小姐?你没事吧?” 他还好心地把她遗留在副驾的手提包递给她。
陈临星这才猛地回神,像是大梦初醒。
“啊?哦,谢谢小金。”她声音有点飘忽,接过包的动作有些迟钝。
她拖着疲惫得随时可能散架的身体,像个木偶一样,一步一挪地朝二号家属院的方向晃荡。
夕阳将她的影子在空旷的停车场拉得孤零零、长长的。
走着走着。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带着气音的短促笑声,在寂静的黄昏里响起。
陈临星自己都被这声笑吓了一跳!
她赶紧捂住了嘴,左右看看没人。
但那被压抑了许久的劫后余生和极度疲累的情绪,冲刷着她的神经。
脸上明明还是一片惨白憔悴,眼神也恍惚着。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她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裤脚。
又慢慢抬起头,望向那栋亮起灯光的主楼。
那个方向,那个高度,她知道他办公室的灯光应该亮着。
“李达康……”
她对着空旷的停车场和沉沉的暮色,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语气古怪,复杂难辨。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加快了脚步,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今晚的二号家属院三楼东户。
窗户罕见地拉上了一半窗帘。
那半拉窗帘后面的灯光下,陈临星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可疑地一耸一耸。
不是哭。
是憋笑憋得太辛苦了。
耳边还在无限循环那四个冰渣子:没、捅、娄、子……没捅娄子……没捅娄子……
这到底是表彰?还是警告?还是他老人家词汇库的某种极限表达?
她觉得,自己这秘书生涯的开局,简直魔幻得可以载入史册了!至少在她自己的史册上!
窗缝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呜咽。
像在附和某个遥远而不知情的“魔鬼”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