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云宗山门外的歪脖子树歪得颇有风骨，枝桠斜斜探向云雾深处。白九思立在树下，月白里衣衬着石青长袍，山风拂过，衣袂翻飞如流云漫卷，肩头缠绕的许愿带被风推搡着，蹭得他颈侧微痒。
望见山门内走出的人影，他眼尾瞬间凝起冰棱——尤其是落在张酸身上时，那点不屑像淬了寒的刀，藏在睫羽阴影里。可当视线触及紧随其后的花如月，冰霜轰然消融，眼底漾开的笑意比山巅朝阳还要暖，连带着发间银丝都染上几分柔光。
“阿月”
随张酸来送别的弟子们正低声说着什么，撞见那抹白发与清绝气质，忽然齐齐噤声，脚像钉在石阶上似的。早些年就听说过关于张酸跟师祖的过往，如今的言语间都是挡不住的爱意。可如今这凭空出现的男子，竟敢用那样亲昵的语气唤她？
花如月刚迈出门槛，正瞧见他抬手拈去肩头一片落叶。指尖微动间，落叶化作细碎星子，簌簌落在他蓝袍上，像缀了把碎钻。
她先前对着众人的严肃霎时碎成粉末，提着裙摆小跑下石阶，洁白裙裾扫过青石板，带起一串轻快的声响。
“等很久了吧？”她站定在他身侧，衣袖不经意蹭过他的袍角，像两朵云轻轻碰了碰。
白九思伸手替她拂去袖上沾的草屑，指腹擦过她腕间时微微一顿，语气里的笑意漫出来：“刚到。住处都妥当了，去瞧瞧合不合你心意？”
“好”花如月甜甜的笑着，回头跟众人告别
张酸站在石阶上，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山间的微风吹过，他忽然想起百年前，也是这样的晨光，少女追在他身后喊他“张师兄”，只是如今，这个少女同行之人
“一路安稳”他对着风中的背影轻声道
“这人是谁？”弟子们窃窃私语
张酸转身往山门走，只留下一句：“大成玄尊，白九思。”
身后瞬间炸开一片抽气声。大成玄尊？那不是传说中早已消散的人物吗？数十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对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道拐角。
云溪县的客栈依着潺潺流水而建，雕花木窗推开时，吱呀一声撞碎满窗暮色。花如月趴在窗台上，望着水面上来往的乌篷船，船尾的蓝印花布被风掀起，像扯起一面面朴素的帆。花如月趴在窗边看了好久。
“看什么入了神？”白九思端着热茶过来，将茶盏递到她手边。温热的触感拉回她的目光，他又从碟子里拈起块桂花糕，“先垫垫，晚点直接去宅子。”
花如月咬了口糕点，桂花甜香漫开：“你看那船家摇橹的样子，一推一拉都带着劲，还有船上的蓝印花布，看着比九重天的云锦还鲜活呢。
“你若喜欢，我们便多住些日子。”白九思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这宅子带了个小码头，往后你想看船，站在院里就能瞧见。”
歇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站在新宅门前。青砖黛瓦的院落隐在巷尾，门口却热闹得很——被白九思请来打理琐事的先生正踮脚张望，见了他们，立刻笑着迎上来，嗓门亮得很：“公子！夫人！可算来了！您瞧瞧这院子，保准合心意！”
“房屋地契什么的都要带全了吧”
“那是自然！”先生拍着胸脯，又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些是我寻来的，都是本分人，知根知底。”
两人将一众人等引进了院子，先生继续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县里的本分人，知根知底，绝对可靠”
“都介绍哦一下自己吧，就从”花如月扫视众人，“就从你开始吧”
第一个上前的是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干净的衣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她微微躬身行礼：“公子，夫人，小妇姓李，夫家早逝，带着儿子一个人生活，会做些针线活，家常菜也会做不少，夫人若是爱吃些甜食，小妇也可以去学！想求个厨娘的差事”
花如月看着她诚恳的眼神，心里有些动摇：“李嫂会做些什么菜？我们不是本地人，口味可能会有些重”
“回夫人，小妇正在醉仙楼帮厨，各地方菜都会做一些”
花如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眼清秀，手脚麻利。他叫阿壮，是附近村子的孤儿，力气大，会做木工活，想找个杂役的差事。第三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张，年轻时在大红人家做过管事，懂得规矩多，想谋的门房的差事。
白九思仔仔细细打听过每个人的身世背景后，跟花如月耳语了一阵，最终两人都点了点头
花如月抬头看向一个个局促又期待的样子，心中软了下来：“你们都留下吧，我们刚搬过来，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有劳各位。
李嫂你就负责，厨房和室内洒扫，阿壮做些杂役，负责日常采买什么的吧，张叔，门房和庭院洒扫的工作就先辛苦您了
目前府上的人手还不够，大家就先辛苦些，过段时日我们会再酌情招募一些人手进府
每月月前按照县上的标准一分不差的给到你们手里，做的好还另有赏钱”
三人闻言大喜
花如月正要往里走，眼角瞥见角落里缩着个少女，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粗布衣裳洗得发灰，手里还攥着块补丁，几次想上前又往后缩。
“你上前来”花如月唤她
“夫人”少女畏畏缩缩
“叫什么”
“青，青禾”
“正好，我还缺一个贴身照顾的，你愿不愿……”
“愿意！我愿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
“那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学些规矩和活计，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青禾说着就要跪下，花如月赶紧扶住，眼神疑惑的看向先生
先生叹了口气：“夫人有所不知，这姑娘命苦。爹娘没了，住在婶娘家，她婶子刻薄，还有个儿子，这姑娘日子难熬得很。留在夫人身边，倒是解脱了。”
花如月怜悯的看向她，眼里是挡不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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