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半，苏梧窝在房间里，对着摊开的寒假作业本发呆，笔尖在纸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公式和文字却难以进入大脑。
窗外的天空是一种单调的的蔚蓝。她偶尔会抬起头，望向那片过于明亮的天空，心里想着，如果是夜晚，或许能看到银河。这个寒假，出乎她的意料，程陌确实偶尔会发来消息。不多，通常很简短，像碎片一样。
有时是一张透过他家窗户拍到的、有些模糊的月亮照片，配文「盈亏角很好」；有时是深夜一两点，一句没头没尾的「天鹰座α星很亮」。
苏梧每次都会认真地回复，有时分享自己看到的云彩，有时问他那颗小星的名字。交流断断续续，像隔着遥远星系的信号，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成为这个漫长暑假里一份隐秘而珍贵的联结。
然而，这一次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时，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打破了午后的沉闷。
苏梧随手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来自「程陌」的微信消息。
她原本有些慵懒的心情，在看清楚那条简短的消息内容时，瞬间被冻结了。
程陌苏梧，我要走了。
短短五个字，一个句号。像一颗冰冷的陨石，毫无预兆地砸进她毫无防备的世界。
苏梧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
苏梧（走了？ 什么意思？ 要去哪里？ 为什么这么突然？）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程陌喂？
程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急促，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空洞。
苏梧程陌？！
苏梧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有些变调
苏梧你要走了？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冲口而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程陌我父母...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程陌…他们决定的。送我出国。然后…可能就在那边申请大学了。
苏梧（出国？）
这两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梧的心上。不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而是因为这两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决绝的意味。
苏梧为…为什么这么突然？
苏梧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陌不突然。
程陌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只是现在才告诉我。手续…都快办完了。
程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
苏梧是因为…天文吗？因为他们不想你再…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个他们小心翼翼守护着的、连接着彼此的微弱星光，终究还是成了惊动“大人世界”的禁忌，成了需要被彻底斩断的“不良影响”。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苏梧什么时候走？
程陌下周三的飞机。
程陌的回答简单而残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下周三…今天已经周六了。满打满算，只剩下四天。四天之后，他就要飞到地球的另一端，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隔着浩瀚的大西洋，隔着或许再也无法跨越的距离和时光。
苏梧所以...
苏梧…所以你才突然给我发消息？因为你要走了，可能…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用气声问出来的，带着不敢置信的绝望。
程陌我不知道。
程陌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他们希望我留在那边发展。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敲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原来这个暑假那些断断续续的星光碎片，不是重新连接的开始，而是…告别的前奏？
苏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摊开的作业本上，晕开了墨色的字迹。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不想让他听到，不想让这最后的通话只剩下无力的哭泣。
苏梧程陌...
苏梧…那…那边的星空，和这里看的一样吗？
她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问出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傻透了。但这却是此刻充斥在她脑海里的、最本能的问题。如果连星空都不再是同一片，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可以共享的联结？
程陌理论上…是一样的。
程陌只是角度和季节不同。但…看到的星星，还是那些。
还是那些星星。
可是看星星的人，却要散落在天涯了。
苏梧那…那你以后，还会看星星吗？
问完，她又后悔了。在他父母如此坚决的态度下，出国之后，他还能自由地追逐他的星空吗？
程陌我不知道。
最终，他还是给出了这个不确定的答案，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程陌也许，能偷偷看。
苏梧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喉咙被酸涩的情绪堵得死死的。
程陌苏梧...
程陌…谢谢你的笔记。还有…博物馆的门票。那天晚上…很好。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带着一种正式的、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真诚的意味。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告别和感谢的话了。
苏梧我...
苏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催促的女声（像是保姆或者母亲），他的声音顿住了。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匆忙而压抑
程陌…我该挂了。你…保重。
苏梧程陌！
苏梧…你也保重。无论在哪里…都别忘了看星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回应。
程陌嗯。
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苏梧握着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耀眼，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变得灰暗而冰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