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墙上“缉毒先锋”的锦旗照得有些发白。张楠站在办公桌前,军靴跟在水磨石地面上磕出一声轻响,他抬手按住帽檐的动作带着常年训练出的惯性,指节在藏蓝色的帽墙上压出短暂的白痕。
“云南边境线,三号区域。”队长的钢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笔尖戳在标注着红三角的位置,“情报显示有新型毒品过境,你们小队负责渗透,配合当地武警实施抓捕。”
他抬眼时,目光在张楠脸上停顿了两秒,这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眉骨下方还留着去年任务时蹭出的浅疤,此刻却像淬了冰的钢,连睫毛的颤动都透着股韧劲。
张楠的喉结动了动,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套,那动作快得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什么时候出发?”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尾音却像绷紧的弓弦,没有一丝犹豫的颤音。
“明早六点。”队长将加密文件袋推过去,金属搭扣在桌面上撞出清脆的响,“名单我看过了,都是你的老部下。记住,活着回来。”
张楠接过文件袋时,指腹擦过队长手腕上那道蜈蚣状的旧伤——那是十年前的一场枪战留下的。他突然挺直脊背,右手举到耳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指尖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保证完成任务。”
转身离开时,他的步伐没有丝毫拖沓,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依次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孟黎正在宿舍整理急救箱,镊子碰到玻璃药瓶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碘伏的棕褐色,发梢还带着室外的凉意。“刚从医务室回来?”张楠随手将军帽挂在门后,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她值了通宵的班。
孟黎把最后一包止血棉塞进箱子,拉上拉链的动作顿了顿:“队长找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准确地捕捉到张楠眉宇间那抹不同寻常的凝重。
张楠靠在门框上,指节在粗糙的木头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嗯,明天去边境,缉毒。”他说得直白,像是在汇报工作,视线却牢牢锁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波澜。
孟黎的睫毛垂了下去,落在眼睑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抓住张楠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作训服的布料渗进来。
“我去申请。”她抬起头时,眼底的疲惫被一种亮得惊人的东西取代,那不是冲动的热忱,而是沉淀过深思熟虑的坚定,“队里规定有行动必须配医护人员,我去最合适。”
张楠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眼里的光堵了回去。那光芒里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就像她每次在手术台上握住止血钳时的样子,冷静而决绝。他知道,这个决定一旦说出口,就绝不会有任何动摇。
窗外的月光漫进房间,落在孟黎的白大褂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张楠看着她转身走向桌前,拿起内线电话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知道前路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但此刻,看着那个即将与他并肩同行的身影,所有的顾虑都变成了心底涌动的暖流。
孟黎拨通电话时,指尖在按键上没有丝毫犹豫。“王主任吗?我是孟黎,明天的云南边境任务,我申请加入......”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整董镇的晨雾像被谁泼了桶牛奶,浓得化不开,张楠站在越野车旁,哈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
队员们正往车上搬装备,小凯把最后一挺微冲塞进后备箱,军靴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小杨蹲在轮胎边缠防滑链,链条扣在轮毂上撞出细碎的响,他总说“这破链子比女朋友还难伺候”。
小白抱着卷伪装网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打了绺,“队长,网子够厚,卫星拍下来准以为是堆烂石头。”
张楠点点头,目光扫过镇口那棵老榕树。树底下,孟黎背着个鼓囊囊的医疗包正往这边赶,白大褂下摆沾了圈泥,显然是跑着来的,“药品都齐了,磺胺粉多带了五包,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个铝制饭盒塞过来,盒盖没扣紧,飘出股糯米混着腊肉的香,“整董镇老李家的,今早特意起早买的,还热乎呢。”
张楠捏了捏饭盒边角,温乎的。他想说“埋伏时吃不上热食”,话到嘴边却成了“上车,副驾给你留着”。
孟黎笑了笑,拉开车门时,他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别着把止血钳——那是她的老习惯,上次小凯中枪时,就是凭着这手快,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车队驶出整董镇时,天刚漏出点鱼肚白。87公里的盘山公路像条被晒蔫的蛇,缠在勐康山的腰上,车轮碾过坑洼处,孟黎放在腿上的急救箱就哐当响。她索性打开箱子归类器械,张楠从后视镜里看她,发现她把吗啡针剂按剂量排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支的标签被指甲磨得发毛——那是上次任务时,他被流弹擦伤,她手抖着给他注射时留下的印子。
“勐康山的雾要到晌午才散。”孟黎突然开口,手指点了点窗外,“去年迷过路,山民说这山看着软,其实藏着刀子。”
张楠“嗯”了一声,把车速压到三十码,前面的弯道处,一块脸盆大的落石正卡在路中间,小凯的车已经停下来,正拿着工兵铲清理。
潜伏点藏在片桉树丛里的凹地,离茶厂三百米,刚好能看见对方岗哨的影子在铁丝网后晃。队员们迅速铺开伪装网,把车盖得严严实实,小杨往树上挂了三个红外报警器,“半径五十米,有活物过就响。”张楠蹲在坡上用望远镜观察,茶厂的铁皮顶锈得像块烂铁,几个穿黑衫的人正扛着桶往车间走,桶沿滴着深褐色的液体,在地上烧出串冒烟的印子。
“接下来四天,轮流警戒。”张楠把压缩饼干分给队员,“白天两人一班,晚上三人,孟医生守急救点,别乱跑。”孟黎正在搭医疗棚,听见这话回头瞪他,“我是医护人员,不是瓷娃娃。”她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上次小杨食物中毒,是谁半夜往镇里跑着买药的?”张楠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的防潮垫往她的医疗棚边挪了挪,“夜里冷,有事喊我。”
埋伏的第一天,雾散后太阳毒得像火。孟黎的医疗棚里没风,温度计指针戳在38度上,她让护士小林和小周往棚顶泼凉水降温,小林递来藿香正气水时,小声说“孟姐,张队刚才看了你三次”。孟黎抬头望去,张楠正盯着茶厂的方向嚼饼干,下颌线条比平时绷得紧些,听见动静回头时,目光撞在她脸上,又慌忙移开,耳根悄悄红了。
第二天凌晨下了场急雨,把伪装网浇得透湿。小凯值岗时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渗血,孟黎让小周按住伤口,自己蹲在泥里清创,小凯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打趣“孟姐手法比我妈拧我耳朵轻多了”。包扎时,孟黎听见他跟小杨嘀咕,“队长昨晚没合眼,一直在画茶厂的地形图。”她抬头望去,张楠正蹲在桉树底下,用树枝在泥上划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在胸前的战术背心上。那背心上还留着块浅褐色的印子,是上次缉毒时被硫酸泼的,她总说“该换件新的”,他却笑“这是勋章”。
第三天晌午,茶厂突然热闹起来。三辆无牌越野车停在门口,下来十几个拎着黑箱子的人,岗哨的枪都端了起来。张楠立刻让大家卧倒,自己趴在最前面的土坡上,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阳光,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上的磨痕——那是去年缉毒时被子弹擦过的地方。“像是在交易。”小白压低声音,枪口跟着那个穿花衬衫的人移动。张楠没说话,只是举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孟黎看见他的指节微微泛白,不是怕,是注意力太集中。小林给她递来水壶时,碰倒了旁边的空罐头,“哐当”一声惊得所有人都僵住,直到看见岗哨只是朝这边瞥了眼,才齐齐松了口气,张楠回头瞪了她们一眼,眼里却没什么火气。
第四天清晨,雾又浓了起来。张楠突然拍了拍小杨的肩膀,“通知下去,准备行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刚才的红外报警响了两下,应该是他们要转移货。”队员们迅速检查装备,小凯往枪膛里压子弹时,金属碰撞声在雾里显得格外脆,孟黎让小林和小周把急救包分好类,看见自己的手指在抖,赶紧掐了把大腿。
“孟医生留在这。”张楠突然开口,正了正她歪掉的帽檐,“记住信号,红三角巾摇三下是轻伤,五下是重伤,要是……”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块磨得发亮的弹壳,“上次任务捡的,说能辟邪。”
孟黎捏着弹壳,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她看着张楠转身的背影,突然喊住他,“张楠!”他回过头,雾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结了层霜。“我等你回来吃糯米饭。”她扯出个笑,看见他的嘴角也弯了弯,然后转身跟着队员们钻进了雾里。
突袭是在雾最浓的时候开始的。钩爪勾住铁丝网的声音被风吹得没了影,小白翻身落地时,岗哨刚打了个哈欠,就被小杨捂住了嘴按在地上。张楠率先踹开车间门,刺鼻的化学气味呛得他猛咳,十几个毒贩正围着蒸馏器忙乱,墙角的电子计时器闪着红光,数字跳到了“00:20”——比预想中留的时间更久。
“警察!不许动!”张楠的吼声震得灯泡晃了晃,他冲过去一脚踹翻最前面的毒贩,对方手里的匕首“当啷”落地,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膝盖顶住后腰,动作干净利落。小凯和小白已经扑向另一侧,小凯一记锁喉撂倒个想摸枪的,小白则用枪托砸向正往桶里倒液体的毒贩,褐色液体溅了那毒贩一身,在地上烧出滋滋的响。
“都蹲下!抱头!”张楠喝令着,目光扫过车间——蒸馏器旁堆着十几个密封袋,白色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墙角的电子计时器还在跳,数字到了“00:15”。他刚要让小杨去拆计时器,穿花衬衫的毒贩突然从怀里掏出枪,子弹擦着张楠的腰侧飞过,打在铁架上迸出火星。
“小心!”小杨嘶吼着扑过来,张楠顺势滚向一旁,躲开第二枪时,他看见那毒贩正往化学试剂堆后缩,手在墙壁上摸索着什么。“抓住他!”张楠吼着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毒贩脚边,对方吓得一哆嗦,被赶上来的小白扑倒在地。
“队长,你流血了!”小凯突然喊。张楠低头看,腰侧的迷彩服已经被血浸透,刚才那枪擦过皮肉,伤口不算深但血涌得急。他按住伤口骂了句“没事”,指挥队员把捆好的毒贩往门外押,自己则去检查那些密封袋,“小白,数数多少袋,小杨去拆计时器,快!”
小杨刚摸到计时器,突然喊“不对!这线路是假的!”。张楠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扫过整个车间——毒贩刚才摸的墙壁处,有块瓷砖颜色比别处深。他冲过去踹开瓷砖,里面露出个拳头大的金属盒,红色数字正疯狂跳动:00:05。
“有暗雷!快撤!”张楠嘶吼着拽起小杨,刚跑出两步,就看见被押到门口的毒贩里,有人突然挣脱束缚,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同归于尽!”
“拦住他!”张楠扑过去时,打火机已经扔向了试剂堆。火苗“噌”地窜起,瞬间舔上蒸馏器,爆炸声在他身后炸开,气浪把他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眼前一黑。
“队长!”小凯的哭喊混着枪声传来,张楠挣扎着爬起来,腰侧的伤口被震得更疼,他摸起地上的枪,看见还有三个毒贩在负隅顽抗,小杨正捂着胳膊和对方对峙。他刚要开枪,又一声闷响从车间深处传来,是暗雷炸了,冲击波把半个屋顶掀了起来。
“撤出去!快!”张楠吼着,推了小凯一把,自己垫后。撤退时,一块燃烧的木板砸在他背上,烫得他猛吸冷气,腰侧的枪伤像是被撒了把盐,疼得他几乎站不住。小白跑回来想扶他,被他甩开,“别管我,把人带出去!”
孟黎在医疗棚里看见茶厂冒起黑烟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让小林和小周准备好止血包,自己则攥着那块弹壳站在坡上望,直到看见队员押着毒贩出来,才松了口气,可没看见张楠。
“孟姐,张队在后面!”小周突然喊。孟黎望过去,看见小白正扶着个身影往这边挪,那人腰侧的血把裤子都浸透了,走路一瘸一拐,正是张楠。她跑过去时,张楠刚好站稳,看见她就扯出个笑,“说了没事……”话没说完就晃了晃,被她和小白架着往医疗棚走。
“别说话!”孟黎把他按在行军床上,撕开他的迷彩服,腰侧的伤口有三寸长,皮肉外翻着,混着烟灰和血。她让小林按住张楠的肩膀,自己拿碘伏冲洗,张楠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糯米饭……没洒吧?”
孟黎的手抖了一下,碘伏泼在伤口上,张楠闷哼一声。“闭嘴!”她恶狠狠地说,眼眶却红了,“再说话我就不给你缝针了。”她拿起缝合针,刚穿好线,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是被押着的毒贩在挣扎,其中一个正疯狂扭动,嘴里喊着“你们都得死”。
张楠突然坐起来,“不对劲!”他想推开孟黎,可刚动一下就疼得倒回床上。就在这时,炸弹被引爆了,显然是毒贩远程触发的。
医疗棚的帆布顶被气浪掀飞时,孟黎正拿着缝合针靠近张楠的伤口。头撞在铁架上。狂风裹挟着刺鼻的气味灌进来,那是化学品燃烧后的甜腥气,混着玻璃碎裂的尖啸,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鼻腔。她被掀翻在地的瞬间,看见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碎渣是制毒罐炸裂后的玻璃碎片,沾着深褐色的毒液,在雾里泛着油光,有些甚至像细小的刀片,随着气流在地上滚动。
“咳咳……”她呛得猛咳,肺里像塞进一团烧红的棉絮,每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额头撞在铁架上的钝痛还没散去,右肩又被坠落的金属支架砸中,疼得她蜷了蜷身子。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锁着行军床上的张楠,他腰侧的血还在涌,刚才没来得及缝合的伤口被气流扯得更开,像道咧开的嘴。
“孟姐!”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被压在帆布下,正挣扎着往外爬。小周已经爬起来了,脸上划着道血痕,手里还紧紧攥着没开封的止血棉。孟黎想喊“别管我”,却被又一波气浪呛得说不出话,那股甜腥气顺着喉咙往里钻,她突然觉得喉头发紧,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滴在地上晕开黑红的印子。
她撑起身子想扑回床边,膝盖却被地上的碎玻璃扎透了,尖锐的疼痛顺着骨头往上窜。低头看时,几片指甲盖大的玻璃嵌在皮肉里,周围的布料已经被血浸透,和地上的毒液混在一起,泛着诡异的泡沫。可她像没察觉似的,手脚并用地往前挪,白大褂被碎玻璃勾出无数道口子,后背的皮肤也被飞溅的化学残渣烫得发疼,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棚顶的横梁松动了。孟黎瞳孔骤缩,看见那根碗口粗的木头正朝着张楠的行军床砸下来。她嘶吼着扑过去,用后背硬生生扛住横梁的一角,木头压在肩胛骨上的重量几乎要把她碾碎,可她死死撑着,指节抠进床沿的木板里,留下几道血痕。
“快……把他移开!”她咬着牙喊,声音因为缺氧而嘶哑。小周和爬起来的小林赶紧去抬张楠,可刚碰到他的胳膊,更剧烈的震动从地面传来——地下仓库的炸弹引爆了,第二次爆炸。这一次,整座医疗棚像被一只巨手揉碎的纸盒子,碎石和泥土从头顶倾轧而下。
孟黎只觉得后背的横梁猛地往下一沉,随即整个人被掀翻在碎石堆里。她听见小林的尖叫,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闷响,还听见张楠的行军床被落石砸中的“哐当”声。浓烟和粉尘糊住了她的眼睛,肺里的灼痛变成了撕裂般的疼,那些扎进呼吸道的化学碎渣像活物似的在里面搅动。
她摸索着爬起来,满脸都是血和泥,右手摸到块滚烫的石头——是从茶厂方向飞过来的,表面还沾着未燃尽的化学粉末。透过弥漫的烟尘,她看见张楠的行军床已经被垮塌的土石埋了一半,他的腿露在外面,腰侧的血在地上积成一滩,正慢慢往碎石缝里渗。
“阿楠!”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手指刚碰到他的裤脚,就被一块滚落的石头砸中,她将手快速移开,接着有许多碎石落下,她趴下身子,等碎石过后,
她爬起来时,看见行军床已经被落石砸中,张楠半个身子压在石头下,腰侧的伤口裂得更大,血顺着床腿往下淌,在地上积出个小水洼。“阿楠!”她扑过去想搬开石头,却被小林拉住,“孟姐!石头太重了!”
“滚开!”孟黎的声音嘶哑,指甲抠进石头缝里,指节磨得发白。小白和小杨也跑了过来,三人合力掀开石头时,张楠已经没了动静,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像风中残烛。
“快!止血钳!”孟黎跪在地上按住他的伤口,血从指缝里往外涌,烫得她心慌。小林递来纱布,她刚要缠上去,就看见张楠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半睁着,嘴唇动了动。她俯下身,听见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糯米饭……凉了吧……”
“不凉!我这就热给你吃!”孟黎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她抓起旁边的铝制饭盒,想打开却怎么也拧不动盖子,手指抖得像筛糠。小周过来帮忙打开饭盒,里面的糯米饭还带着点余温,只是被震得成了块。
孟黎刚想挖一勺喂他,张楠的头突然歪向一边,胸口的起伏彻底停了。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像一把刀割开了晨雾。孟黎的手停在半空,勺子里的糯米饭掉回盒里,发出沉闷的响。
孟黎抱着张楠的头,“阿楠!阿楠!”孟黎嘶吼着。
不远处,小凯正死死摁住那个狂笑的毒贩,拳头一下下砸在对方脸上,骂着“你他妈混蛋”。
孟黎望着被浓烟吞没的茶厂,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哭腔,她把饭盒贴在张楠胸口,像是想让那点余温焐热他逐渐变冷的身体。
雾又漫了上来,把整座山裹得严严实实。孟黎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张楠的头,小林和小周蹲在旁边掉眼泪。她摸了摸他腰侧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黏在手上像干涸的胶。“其实……我也买了腊肉,想给你加在糯米饭里的。”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风把话吹向茶厂的方向,像是能传到某个永远到不了的明天。
三天后,整董镇的晨雾还是那么浓。孟黎站在老榕树下,那块弹壳已经被炸到哪里已经不知道了,或许正是那块弹壳她才能够活着吧,旁边是张楠的二等功勋章。她打开那个铝制饭盒,里面的糯米饭已经硬得像石头,她用手指抠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没尝出咸淡,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发动越野车时,她把饭盒放在副驾,就像张楠还坐在那里。车驶出镇口时,老李家的蒸笼正冒着白气,孟黎停下车,买了份热乎的糯米饭,放在饭盒旁边。“这次是热的。”她轻声说,然后踩下油门,87公里的盘山公路在车轮下展开,像条没有尽头的丝带,一头系着回忆,一头连着雾散的远方。
后视镜里,勐康山的轮廓越来越远,被晨雾磨成了模糊的影子。孟黎知道,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雾里,但他们守护的光,会沿着这条路一直亮下去,亮到每个能看见糯米饭冒着热气的清晨。
队长知道张楠死后,看着他的遗体只说了淡淡说一句话:“小张,你没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她回了部队后,发现身体变得虚弱起来,部队其他人也发现了问题,孟黎偶尔耳朵后面会泛起蓝色的微光,一眨眼就不见了。他们带孟黎去医院检查,她的诊断结果惊到了所有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几乎没有人得。
玻璃碎症,病症就和名字一样,一开始只是耳朵后会有,后面到后颈,直到遍布全身,血管,心脏,各个器官变得脆弱不堪,最后安静的死去,当时医生说了,最多活不过三年,这对于刚成年的孟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孟黎从十八岁开始加入到了这里,加入不到一年却很厉害。
队里让孟黎退出了部队,回家好好的陪陪父母。
孟黎只好答应,但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队里可以把张楠的骨灰带回家。队里答应了孟黎的请求,队里也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就破例同意了。
孟黎回了家,一直没告诉曾傅和孟桉她的这种怪病,直到后面他们发现不对,孟黎才肯告诉他们实话。
从此孟黎一直待在家里,有时裴欣雅他们会来找她玩,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她现在只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并没有糟糕到只剩她一个人,她还有爸爸,妈妈,裴欣雅,张文昊,林沐安,许家瑞,现在还多了一个顾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