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蜕变的仪式
陈教授的蜕皮始于午夜钟声敲响时。
当俞夜撞开实验室的门，看到的是一幅亵渎神圣的图景：陈教授佝偻着身躯伏在声呐控制台上，他的白大褂像蝉蜕般堆在脚边，露出底下灰蓝色的皮肤。那皮肤正如同煮沸的蜡油般鼓起气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从脊椎处裂开一道锯齿状的缝隙。
"帮...帮我..."老科学家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他的舌头已分叉成鳗鱼般的双尾，在空气中颤抖着甩落粘液。但当他抬起头，那双完全漆黑的瞳孔里却燃烧着狂喜的火焰，"这是...进化..."
李明僵在门口，手中的咖啡杯砸落在地。褐色的液体在地面蔓延，与陈教授蜕下的皮屑接触时发出嘶嘶的声响，腾起带着鱼腥味的白烟。"上帝啊..."她捂住脖颈处剧烈张合的鳃裂，珍珠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这非人的场景。
俞夜却向前迈了一步。某种古老的记忆在他血脉中苏醒——家族秘典中记载的《深潜者蜕变实录》插图正与眼前景象重叠。他冷静地取过解剖刀，刀尖精准地挑开卡在陈教授肩胛处的皮膜："1927年8月27日，你祖父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刀锋划过半透明的组织，露出底下闪着虹彩光泽的新生鳞片，"但他失败了，因为缺少..."
"星之血。"陈教授突然用流利的腓尼基语接话，蜕皮完成的身体舒展着非人的优雅。他新生出的蹼掌抚过声呐屏幕，设备立即播放出《深渊圣歌》的全新章节。墙壁上的电路板突然渗出海水，凝结成拉莱耶城的立体投影。
第二节：镜廊的审判
船上的镜面开始背叛现实。
当俞夜走过医务室的长廊，两侧的镜面突然同时映出不同的时空：左镜显示1927年科考队员在相同的走廊里互相撕咬，右镜则投射出布满珊瑚与发光蠕虫的未来船舱。而真正的镜面中央——他自己的倒影正逐渐蜕变成外祖父肖像里的深潜者形态。
"看够了吗？"李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站在光暗交界处，左半身还是人类女子模样，右半身却已覆盖青灰色鳞片，珍珠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盏鬼火。"陈教授说得对，你在抗拒自己的命运。"
俞夜转身，钥匙的灼热感穿透衬衫烙在胸口："命运？就像你父亲选择跳海完成蜕变？"他故意刺向她的痛处，"《波纳佩圣典》说混血种有选择权，但你..."
"我没有选择！"李明的蹼掌猛地拍在镜面上，裂纹从她手下辐射开来。左镜里的1927年场景突然清晰——一个年轻女子正用匕首刺穿自己的鳃裂，鲜血在镜面上拼出"不要屈服"的腓尼基文。"我母亲..."李明的声音突然哽咽，"她宁愿死也不要变成怪物..."
裂纹蔓延至现实中的天花板，灰尘簌簌落下。在飘散的尘埃里，俞夜看见她人类侧的眼角滑落泪水，而异变侧的鳃裂却兴奋地开合着。两种存在形态正在同个躯体里厮杀。
第三节：星图的低语
天文台穹顶下，旋转星图仪发出不祥的嗡鸣。俞夜将青铜钥匙插入控制台基座，黄铜齿轮立即疯狂转动，在屋顶投射出正在扭曲的猎户座星图。
"群星正在归位。"陈教授的声音从阴影里浮现。他的新皮肤在星图光线下流转着金属光泽，脊椎处新生的骨刺穿透衬衫。"你感觉到了吗？海底建筑的心跳正在加速。"他蹼化的手指划过控制台，星图突然聚焦到β星——那颗恒星周围正浮现出不该存在的行星环，由亿万发光微生物组成钥匙纹章。
李明跌坐在观测椅上，人类侧的手紧抓着扶手，异变侧的蹼掌却不由自主地伸向星图："它们在呼唤我..."她的声音分裂成双重和声，"父亲跳海前夜...也画过同样的图案..."
俞夜突然调出1927年8月27日的星图记录。两张星图在穹顶重叠的刹那，整艘船剧烈震颤。地板变得透明，露出下方深渊中正在苏醒的巨物——那东西的轮廓与星图投影完全一致，而构成它躯体的正是移动的海底建筑群。
"不是建筑..."俞夜喃喃道，星图仪的光线穿透他半透明的皮肤，露出底下正在生长的虹彩骨刺，"是骸骨...旧日支配者幼体的骸骨..."
第四节：血脉的抉择
货舱深处，1927年的幽灵正在重演献祭仪式。
俞夜推开锈蚀的铁门时，正好看见半透明的祖父将匕首刺入同伴的心脏。鲜血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拉莱耶城的微缩模型。幽灵们突然集体转向俞夜，用腓尼基语齐诵："桥梁必须完成！"
陈教授的身影堵住门口，他手中捧着个不断搏动的肉瘤——由船员们蜕下的皮肤融合而成。"仪式需要最后的祭品。"他的蹼掌抚过肉瘤表面，那东西表面浮现出李明惊恐的脸，"纯血深潜者的心脏...或者..."他漆黑的眼睛锁定俞夜胸前的钥匙，"奥古斯特家族的血脉。"
李明突然从管道阴影里扑出，异变侧的利爪撕裂陈教授的胳膊。腐烂的鱼腥味瞬间弥漫，但流出的却是发光的绿色液体。"快走！"她的人类侧脸颊扭曲着痛苦，"钥匙能开启..."
话音未落，陈教授的骨刺穿透她的胸膛。珍珠色的血液喷溅在俞夜脸上，冰冷中带着奇异的芬芳。在李明倒下的身躯后，俞夜看见她藏在手中的东西——半张1927年的船员名单，他父亲的名字赫然列在"祭品"栏。
"现在，"陈教授舔舐着骨刺上的血液，星图仪的光线穿透货舱顶棚，将他异变的影子投满整个墙壁，"该做选择了，守门人。"
第五节：镜渊的彼岸
洗手间的镜面彻底化为翻涌的水幕，波纹间浮动着来自深渊的磷光。俞夜凝视着镜中完全深潜者化的自己：灰蓝皮肤覆盖着虹彩鳞片，脊椎延伸出玉石般的骨刺，胸前那把青铜钥匙已与血肉融合成发光的嵌体。镜中生物的眼眸是两颗熔化的黄金，竖立的瞳孔里旋转着微缩的星图——那是正在归位的猎户座β星系。
"这就是你真正的王座。"陈教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深海回音般的颤音。但俞夜注意到他镜中倒影的异常：现实中的陈教授正激动地挥舞着蹼掌，而镜里的他却如同封在琥珀中的标本，连眼珠都凝固不动。
俞夜突然转身，现实中的陈教授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那双完全漆黑的瞳孔却像两口枯井，透不出任何光亮。而在镜中倒影里，那双眼睛正渗出绝望的泪珠——珍珠色的液体划过石化的脸颊。
钥匙在血肉中灼热脉动，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外祖父焚烧的文件残角露出"自愿献祭书"的腓尼基标题；父亲游艇残骸里那个刻着反召唤符文的青铜匣；而陈教授...镜面突然映出泛黄的1927年合影——站在祖父身后的年轻记录员，与眼前这个怪物的五官完美重合。
"你早该在九十年前就死了。"俞夜的手指穿透翻涌的水幕，镜面如同粘稠的胶质包裹住他的手腕。陈教授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现实中的身躯开始崩解，像被海水浸泡千年的羊皮纸般片片剥落。
"不！"他伸出正在沙化的蹼掌，"仪式需要..."话音未落，喉部已化作飞散的尘埃。在完全崩解的头颅中，最后浮现的是人类时期的眼睛——属于二十三岁实习记录员的，充满恐惧的棕褐色瞳孔。
水幕突然将俞夜拽向镜中世界。穿越的刹那，他看见现实世界的自己仍立在原地，那双人类的眼睛正透过镜面凝视着他，灰蓝色虹膜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决绝。而镜渊彼岸，千万深潜者跪拜的巨浪前，那个长着俞夜面容的深潜者首领缓缓抬头——它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其中浮沉着1927年沉船的光影。
当咸涩的镜水淹没口鼻时，俞夜最后瞥见洗手台的金属边沿。那里嵌着半片染血的指甲，在现实世界的光线下组成正在消散的腓尼基文：
"勿信瞳中星"
"真相在光外"
而在镜中世界的倒影里，同样的血迹却组成了截然不同的警示：
"拥抱深渊"
"方见真实"
李明的珍珠色眼眸突然在血字间闪过，如同沉船中浮起的最后一颗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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