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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夜幕下的公馆，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滑入巢穴.
陈怜尔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平板，里面装着她错误百出的作业和更沉重的真相，脚步虚浮地下了车.
张凌赫没有跟她一起回来，他还有别的应酬或者说，别的战场，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回去指令.
偌大的宅邸空荡寂静，佣人们悄无声息，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孤独的回响.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她几乎是瘫软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平板电脑从手中滑落.
保命...
这两个字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带着张凌赫暴怒时的戾气和深切的恐惧.
她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委屈，是后怕，是一种被巨大危机阴影笼罩的无助感.
她一直活在自己构造的任性世界里，以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哥哥的管束和父母的不关心.
却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早已刀光剑影，而她，竟然一直是别人眼中的突破口和靶子.
眼泪无声地淌湿了衣料，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地毯上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陈怜尔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孙静怡.
她不想接.
她现在浑身冰冷，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没有任何力气去应付静怡那些阳光下的、带着粉红泡泡的烦恼.
但电话执着地响着，挂断，又再次响起.
陈怜尔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
陈怜尔.“喂...”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孙静怡.“尔尔！你声音怎么了？”
孙静怡.“哭过了？是不是张凌赫那个王八蛋又欺负你了？！”
孙静怡的声音立刻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愤怒.
陈怜尔.“没有...”
陈怜尔吸了吸鼻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陈怜尔.“就是...有点累。”
孙静怡.“累？你这两天到底在干嘛啊？神神秘秘的！”
孙静怡不满地嘟囔.
孙静怡.“我跟你说，我今天碰到个奇葩事，气死我了！”
孙静怡.“我们综艺那个赞助商老板，居然暗示让我陪他去参加什么酒会！”
孙静怡.“也不看看自己那地中海啤酒肚！”
孙静怡.“我当场就给他怼回去了！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她叽里呱啦地吐槽着，语气鲜活又愤怒，若是平时，陈怜尔肯定会跟她一起骂，或者出点馊主意.
但现在，她听着这些，只觉得无比遥远.
赞助商？酒会？
这些琐碎的烦恼，和她刚刚经历的那些冰冷的、关乎生死存亡的真相相比，轻飘飘得像个笑话.
孙静怡.“尔尔？你怎么不说话？”
孙静怡.“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特别恶心？”
孙静怡得不到回应，追问道.
陈怜尔.“嗯...是挺过分的...”
陈怜尔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落在那个平板上，脑子里还是那些绕口的法条和漏洞百出的分析.
孙静怡.“你怎么回事啊？魂不守舍的？”
孙静怡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孙静怡.“是不是张凌赫给你派的活儿特别难？”
孙静怡.“他是不是逼你看那些天书一样的文件了？”
陈怜尔沉默了一下，忽然鬼使神差地问.
陈怜尔.“静怡...你当年学金融的时候...那些合同法、公司法...难吗？”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孙静怡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得意.
孙静怡.“废话！当然难啊！”
孙静怡.“挂科率超高好吧！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小骄傲.
孙静怡.“对本小姐来说，小case啦！”
孙静怡.“不然怎么毕业的？你问这个干嘛？难道张凌赫真让你看这些？”
陈怜尔.“嗯...”
陈怜尔低声应道，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陈怜尔.“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孙静怡.“哪不懂？你跟我说说！”
孙静怡立刻来了精神，一副'终于轮到本专家出场'的架势.
孙静怡.“别的我不敢说，专业课姐可是妥妥的学霸！”
孙静怡.“虽然现在唱歌了，但功底还在！”
陈怜尔犹豫了一下，拿起平板，翻到一处之前被张凌赫严厉批评的地方.
是关于一个跨境担保合同效力认定的问题，涉及好几个离岸地的法律冲突.
她磕磕绊绊地、尽量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案例和她的困惑.
她刚说完，孙静怡就在那边噼里啪啦地开始输出了.
孙静怡.“哎哟这个啊！简单！核心是适用法律的选择和公共秩序保留原则！”
孙静怡.“你看的那个案例是不是涉及到那个群岛？”
孙静怡.“那里法律就是个筛子，专门给这种灰色操作提供便利的！”
孙静怡.“但咱们法院现在学聪明了，不会轻易承认这种明显规避境内监管的担保效力...”
孙静怡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专业性的流畅和自信，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咋咋呼呼、只关心帅哥和八卦的小女孩.
她三言两语，就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
点破了那个让陈怜尔头疼不已的核心关键，甚至还延伸了一下目前的司法实践倾向.
陈怜尔听得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整天把'喜欢就追不喜欢就换'挂在嘴边的闺蜜，脑子里竟然装着这么清晰犀利的专业见解！
陈怜尔.“静怡，你...你好厉害...”
她由衷地惊叹.
孙静怡.“那必须的！”
孙静怡得意地哼了一声.
孙静怡.“姐当年也是图书馆熬过夜的！”
孙静怡.“不过尔尔，你看这些东西干嘛？张凌赫想干嘛？”
孙静怡.“让你去给他当法务？他疯了吧？这不是折腾人吗？”
陈怜尔一时语塞，无法说出那个真实的、可怕的缘由，只能含糊道.
陈怜尔.“...就是想让我了解一下...免得以后被骗...”
孙静怡.“哦~懂了！豪门千金防身术是吧？”
孙静怡自行理解了，随即又愤愤不平.
孙静怡.“但那也不能这么填鸭式啊！”
孙静怡.“这些东西需要系统学的！”
孙静怡.“他那样凶巴巴地逼你，除了让你更讨厌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她的话，无意间戳中了陈怜尔的心事，张凌赫的方式，确实粗暴又令人窒息.
孙静怡.“而且！”
孙静怡继续吐槽，一针见血.
孙静怡.“他那种大佬，早就不接地气了！”
孙静怡.“他眼里可能只有最终结果和冷冰冰的条款。”
孙静怡.“根本忘了初学者是怎么一步步理解消化知识的！”
孙静怡.“你得有框架！有逻辑！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陈怜尔下意识地点头.
是啊，张凌赫扔给她的都是最零散最棘手的部分，从没告诉过她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和底层逻辑.
陈怜尔.“静怡...”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声音带着恳求.
陈怜尔.“你...你能不能...偶尔教教我？”
陈怜尔.“就用你能听懂的话...帮我捋捋框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孙静怡.“尔尔...”
孙静怡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
孙静怡.“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孙静怡.“你以前对这些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孙静怡.“现在怎么这么拼？张凌赫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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