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透，沈知瑶自己拎着画筒下楼。沈爸爸在楼道口等她，手里提着一袋热包子，沈妈妈把保温杯塞进外套口袋。

“再检查一遍身份证。”

“在画筒里。”

沈爸爸点点头，把包子递给她。袋子烫手，她边走边吃，肉馅的油从嘴角滑到下巴，她用围巾胡乱一抹。

沈爸爸站在学校门口，手里还拎着那只空袋子，像忘了放下。他没说“加油”，只挥了挥吃完了包子的袋子，随风飘荡。

学校外，家长止步。沈知瑶把手机关机，封进塑料箱，钥匙由带队老师收走。

同一时刻，黄子弘凡在河东老附中门口下车，黄爸爸把琴盒递给他，黄妈妈把西装外套搭在他手臂。校警拦人，家长止步。他点头，转身进了测温棚，背影很快被人潮吞没。

安检门滴滴响，画筒贴上封条。大厅灯光白得像削薄的冰，考题摆在面前：灰绿衬布、深色陶罐、两颗苹果。她屏住呼吸，第一笔落下，颜料的味道炸开，松节油混着苹果的甜，像把旧画室整个搬过来。收卷铃忽然尖锐地刺进耳膜。右下角落还空着一小块白。她捏起最小号的尼龙笔，蘸了一点普蓝，飞快点出一架钢琴的剪影，又勾一只振翅的白鸽。颜色极深，干后几乎看不见，像把暗号写进夜色。

另一座校园，河东老附中的琴房。黄子弘凡抬手，落下，肖邦的低音区弦槌有点闷，像谁不小心按低了音量。他索性让左手再沉半分，把瑕疵当成影子。最后一音松开踏板，余音像潮水退到很远。评委在表格上画了个小圈，示意结束。他背起琴盒，指尖还留着木头与羊毛呢的味道。午餐在封闭区解决。沈知瑶蹲在走廊尽头，饭盒放在膝盖上。吃到一半，盒盖内侧沾着一点酱油渍，形状像一只歪头鸽子。她愣了愣，用一次性筷子尖蘸了蘸，在盖子上补了两笔，把鸽子翅膀画完。

河东附中食堂，黄子弘凡端着餐盘，青菜豆腐白米饭。吃到一半，他从口袋摸出一张折得极小的速写——沈知瑶上周塞给他的：一只歪头鸽子，铅笔线都快磨花了。他把速写塞进琴盒夹层，像把一句悄悄话藏进共鸣箱。素描考题：男青年四分之三侧。沈知瑶右手小指磨出水泡，用创可贴缠了两圈。速写考题：考场内一站一坐两人组合。她画的是现场女模特，笔触飞快，像在和时间赛跑。

黄子弘凡的声乐考场在最后一批。他唱《我心永恒》，英文歌词里那句被他唱得极轻，像怕吵醒隔壁正在画速写的某个人。唱完，评委没说话，只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太阳。散场广播响起，家长到指定出口接人。沈知瑶领回手机，沈爸爸接过画筒，沈妈妈把温豆浆递给她。

河东附中大门开启，黄子弘凡背着琴盒出来，黄妈妈把围巾往他脖子一绕，黄爸爸接过西装袋。两人各自上车，一个在河西，一个在河东，中间隔着湘江和长长车程。

夜里，沈知瑶洗笔，污水桶漂着一点普蓝。黄子弘凡把琴盒立在墙角，西装内袋掉出一张折得极小的速写——那只歪头鸽子。他对着灯光看了很久，把它夹进乐谱最中间那一页。

手机重新开机，微信里只有父母发来的“考完出来发个信息”。他们没联系，却在各自的楼梯口同时收到一条延迟短信：

沈知瑶：【颜料干了没？】

黄子弘凡：【升F，还在。】

夜风吹过，两人抬头，看见同一颗晚星挂在天边，像一枚未干的印章。

艺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