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市立医院的走廊像一条被遗忘的时间隧道,惨白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映得瓷砖地面泛着冷光。
许意绵坐在走廊尽头的塑料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高二物理难点精析》,指尖在书页边缘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仿佛要把整本书揉进骨头里。
她已经三天没睡过整觉了。
母亲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父亲在外地出差,照顾的责任全落在她肩上。
白天守在病房,喂水、换药、陪聊;傍晚赶回学校上自习,争分夺秒地补落下的课程;夜里再折返医院,在空荡的走廊或陪护椅上温书到凌晨。
练习生的身份不能耽误,学业更不能松手——她是许意绵,从来只走最陡的路,从不退让。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微光刺破昏暗。
【星辰娱乐·练习室排期更新】
下周二19:00-21:00 编舞考核(A组)
备注:本次考核将决定《星河计划》初舞台站位排序,请务必准时参加。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然后轻轻将手机反扣在膝上,像是怕惊醒什么。
从包里取出一副入耳式耳机,塞进耳朵。
下一秒,一段节奏清晰、鼓点密集的舞蹈音频流淌而出——是她昨晚偷偷录下的练习室片段。
她在用碎片时间记忆动作节拍,每一个八拍都刻进肌肉记忆。
这不是她第一次边背公式边记舞步。
许意绵,实验高中高二年级第一,连续十二次月考总分榜首,数学竞赛省一等奖获得者。
同时也是星辰娱乐最神秘的A级练习生,代号“Y.M”,以冷静精准的舞台表现力著称。
这两个身份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墙,她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崩塌。
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它,已经开始裂了。
第二天清晨,实验高中教学楼前人声鼎沸。
公告栏前挤满了学生,月考倒计时牌翻到了“1天”,而下方一张新贴出的名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数学竞赛加分公示。
苏新皓,第一,加5分,理由:代表学校参加市级演讲比赛。
许意绵站在人群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不合规矩。”林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那场演讲是德育处主办的,往年从不纳入学科加分体系。”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打听过了,是周老师亲自去教务处申请的特批。”
风掠过许意绵的发梢,校服领口被吹得轻轻颤动。
“他还说,”林晚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现在需要一个更有亲和力的榜样。”
许意绵没说话。
她只是默默把书包拉链拉到顶,转身走向教学楼。
周培安,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一向偏爱“全面发展的学生”。
而她,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个“书呆子”。
可她不在乎评价,只在乎结果。
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公示栏上。
最后一节自习课,周培安踱进教室,大肚腩松垮的缀在前面,手里捏着一叠试卷。
“这次月考,数学卷最后一题为竞赛难度拓展题。”他声音洪亮,目光缓缓扫过全班,“仅对报名竞赛班的同学设置额外加分。”
话音落下,几道视线齐刷刷投向许意绵。
她安静坐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帽。
上周她因母亲手术请假,错过了两次关键集训,就被“暂时清理出竞赛班名单”。
没有通知,没有解释,只有助理老师一句轻飘飘的“特殊情况处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道题,她做了也白做,加不了分。
放学铃响后,她没走。
空教室里只剩她一人。
窗外天色渐沉,她翻开近三年的月考压轴题,一道道重做。
草稿纸一张张堆起,函数、几何、不等式交织成网,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心跳,稳定而执拗。
…
晚九点,她回到医院。
母亲已入睡,呼吸平稳。
她轻手轻脚地从包里掏出练习册,在病床边的小桌台坐下,台灯的光晕圈住她清瘦的身影。
窗外雨落如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她正在推导一道复杂的函数极值问题,笔尖顿了顿,忽然在草稿纸角落写下一行小字:
第一,我势在必得。
字迹清峻,力透纸背。
镜头缓缓拉远,病房里只余一盏微光,映着她低垂的侧脸,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
手机静静躺在桌角,屏保是一张模糊的合照——去年校庆表演,她和苏新皓作为年级前两名上台领奖。
两人站得极近,一个冷若霜雪,一个笑如朝阳,可镜头定格的瞬间,他们偏偏背对着彼此。
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又像某种注定要打破的平衡。
雨声渐歇,夜更深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间亮着灯的练习室里,少年对着镜子一遍遍调整动作,耳机里放着的,却是她上次舞台表演的录音片段。
他停下舞步,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轻声自语:
“这次,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到最后。”
病房内,许意绵合上练习册,抬头望向窗外。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但她知道——
光,总会以某种方式,折射进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