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深渊
苏晚第一次见到陆则衍,是在城南旧仓库改造的拍卖场。
她穿着酒红色丝绒吊带裙,裙摆开衩到大腿根,踩着十厘米的细跟凉鞋,在满场黑西装里像朵淬了毒的红玫瑰。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模糊了眼尾那颗朱砂痣,却挡不住她看向展台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孤狼。
展台上摆着只青铜饕餮纹香炉,起拍价八百万。苏晚漫不经心地举牌,耳边突然炸响个冷冽的声音:“一千万。”
她侧头,撞进双冰湖似的眼睛里。男人穿深灰色高定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得能剖开人心。他没看她,视线落在展台上,薄唇紧抿着,下颌线锋利如刀刻。
“一千一百万。”苏晚笑了,声音甜得发腻,尾音却勾着点挑衅。她故意把身子往男人那边倾了倾,香水味混着烟草气漫过去,“陆总这么感兴趣?”
陆则衍终于瞥了她一眼,眉峰微蹙:“苏小姐还是管好自己的钱包比较好,别打肿脸充胖子。”
这话够毒。场子里谁不知道苏家大小姐半年前把家底败得差不多,如今靠着几张旧人脉混日子。苏晚却像没听见,指尖在男人西装袖口上轻轻划了下:“陆总怎么知道我付不起?说不定……我今晚就能找到冤大头呢。”
她的指甲涂着正红色甲油,划过他手腕时像道血痕。陆则衍猛地缩回手,语气更冷:“苏小姐的手段,业界闻名。”
苏晚笑得更欢,眼尾的痣都染上风情:“总比陆总只会躲在镜片后面装模作样强。”
最终香炉被陆则衍以一千五百万拍走。他起身离场时,苏晚踩着高跟鞋跟上去,在走廊拐角拦住他:“陆总留步,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男人侧身看她,目光扫过她开衩的裙摆,眉头皱得更紧:“我对苏小姐的‘交易’没兴趣。”
“不是那种交易。”苏晚从手包里抽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座民国时期的洋楼,“陆总上周拍下的那只香炉,配套的镇纸在这栋楼里。我知道具体位置,我们合作,找到后五五分。”
陆则衍接过照片,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折痕:“苏小姐消息倒是灵通。”
“混口饭吃,总得有点本事。”苏晚靠在墙上,长腿交叠,“怎么样?陆总这么大的家业,不会缺这点钱吧?”
“我缺的是时间。”陆则衍把照片还给她,“三天后上午九点,我在楼下等你。”
转身时,苏晚听见他低声嗤笑:“希望苏小姐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要退出。”
三天后的洋楼藏在老城区深处,爬满爬山虎的墙面上,弹孔痕迹依稀可见。苏晚穿着工装外套,牛仔裤配马丁靴,跟上次的艳光四射判若两人。陆则衍看着她把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陆总看什么呢?”苏晚抛给他副手套,“里面灰尘大,别弄脏了你那金贵的手。”
陆则衍接住手套,面无表情:“总比某些人穿着马丁靴还能崴脚强。”
苏晚挑眉,没接话。她知道陆则衍在暗指三年前那场慈善晚宴,她故意崴在他怀里,偷了他口袋里的商业机密。那时他还不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她也不是声名狼藉的苏家大小姐。
洋楼内部比想象中破败,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苏晚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步:“陆总,你觉不觉得这里……”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掉下来块木板。陆则衍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往旁边躲,两人撞在墙上,苏晚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苏小姐走路不看路?”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晚仰头看他,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睫毛的阴影:“陆总反应这么快,该不会是早就盯上我了吧?”
陆则衍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苏小姐还是把心思放在找镇纸上。”
他们在二楼书房找到暗格时,天已经黑了。苏晚踩着陆则衍的肩膀爬上去,指尖摸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笑出声:“找到了。”
她把镇纸扔给陆则衍,正准备下来,脚下的书架突然晃动。陆则衍眼疾手快地伸手,她落进他怀里,额头撞在他下巴上,疼得眼冒金星。
“笨死了。”陆则衍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却还是稳稳地托着她的腰。
苏晚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层银边,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她突然伸手摘掉他的眼镜,男人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极深的黑,只是此刻盛满了错愕。
“陆总不戴眼镜,其实挺好看的。”苏晚把眼镜塞进他口袋,指尖故意擦过他的腹肌,“谢了啊。”
陆则衍的耳根瞬间红了,他把她放下来,转身去看那只镇纸,声音闷闷的:“明天去公司签合同。”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她当然知道镇纸在哪,这座洋楼本就是苏家的旧产,只是三年前被陆氏收购时,她故意留了这么个后手。
签合同那天,陆则衍的特助把文件递过来,苏晚却盯着男人手腕上的红绳发呆。那绳子磨得有些发白,末端系着颗小小的狼牙,跟她抽屉里那只一模一样。
“看什么?”陆则衍合上笔帽,“签字。”
“陆总还信这些?”苏晚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听说戴狼牙的人,是在等什么人。”
陆则衍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泛白:“苏小姐管得太宽了。”
苏晚笑了笑,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迹张扬,跟陆则衍的规整形成鲜明对比。“陆总,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就当谢礼。”
“没空。”男人拒绝得干脆利落。
“可是我已经订好位子了,就在你公司楼下的旋转餐厅。”苏晚晃了晃手机,“陆总该不会是怕了吧?”
陆则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起身:“地址发我。”
餐厅里,苏晚穿着白色长裙,没化妆,素净的样子竟有种易碎的美。陆则衍看着她切牛排的样子,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穿着高中校服,浑身湿透地蹲在他家门口,手里抱着只流浪猫,眼睛红得像兔子。
“陆则衍,”苏晚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男人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苏小姐记性真好。”
三年前,苏晚偷了他的商业计划,转手卖给竞争对手,害得陆氏差点破产。他父亲气得住进医院,他从云端跌落,花了整整三年才爬回来。
“那时候我爸刚去世,公司被掏空,我走投无路。”苏晚喝了口红酒,“陆则衍,我没得选。”
“所以你就可以背叛我?”陆则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苏晚的眼眶红了,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的夜景:“我以为你会懂。”
“我不懂。”陆则衍站起身,“这顿饭,算我给过去的情分画上句号。”
他走后,苏晚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侍应生过来时,看见她手里攥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急性白血病”,日期是三年前。
陆则衍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苏晚送他的东西:小学时画的涂鸦,初中时折的千纸鹤,高中时传的纸条……还有张被揉皱的医院缴费单,上面的名字是苏晚。
他那天其实看到了,在她把商业计划交给竞争对手时,口袋里露出的缴费单一角。他查了所有医院,终于找到那张诊断书。他花了三年时间站稳脚跟,就是想有天能有足够的能力,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
手机突然响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陆总,苏小姐被张老板带走了,就在城西仓库。”
陆则衍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张老板是出了名的色胚,苏晚当年为了救父亲,跟他签过不平等条约,如今他肯定是来逼债的。
仓库里,苏晚被绑在椅子上,嘴角破了皮,却依旧笑得张扬:“张老板,你觉得陆则衍会来救我吗?”
“他?”张老板笑得油腻,“他恨不得你死。苏晚,当年你把陆则衍卖了个好价钱,现在该轮到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仓库大门被踹开。陆则衍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放开她。”
“陆总来得正好。”张老板掏出份合同,“只要你签了这份股权转让书,我就放了她。”
陆则衍没看合同,径直走向苏晚。张老板的手下围上来,被他带来的保镖拦住。他解开苏晚身上的绳子,看到她手腕上的勒痕,眼神冷得能杀人。
“陆则衍,你别签……”苏晚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
“闭嘴。”陆则衍把她护在身后,拿起笔就要签字。
“等等!”苏晚突然笑出声,“张老板,你以为你赢了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张老板威胁她的声音,还有他承认当年挪用苏家公款的证据。“这些东西,我已经发给检察院了。”
张老板脸色大变,正想逃跑,就被冲进来的警察抓住。陆则衍看着苏晚,眼神复杂:“你早就计划好了?”
“不然呢?”苏晚揉了揉手腕,“我苏晚就算落魄,也不会任人拿捏。”
她顿了顿,看着男人:“陆则衍,三年前我偷你的计划,是故意的。那个计划有漏洞,我知道竞争对手一定会用,到时候他们就会掉进我设的陷阱。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快查到是我做的。”
陆则衍愣住了。他确实在竞争对手破产后,查到了计划里的漏洞,只是那时他被恨意冲昏了头,没往深处想。
“我爸当年的公司,就是被张老板掏空的。我接近他,就是为了找证据。”苏晚的声音低下来,“白血病是真的,不过我运气好,找到了匹配的骨髓。”
陆则衍看着她,突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个……蠢女人。”
苏晚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笑了:“陆则衍,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男人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月光从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给这段纠缠了三年的感情,镀上了层温柔的光晕。
后来有人问起陆则衍,为什么会喜欢苏晚那样的女人。她美艳,危险,像朵带刺的黑莲花,随时可能把人拖入深渊。
陆则衍只是淡淡一笑:“深渊里的光,才最让人着迷。”
而苏晚在听到这话时,正窝在陆则衍怀里看电影。她抬起头,在他下巴上咬了口:“那陆总可要抓紧了,不然我随时可能跑掉。”
陆则衍低头吻住她,声音喑哑:“跑不掉了。”
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室内交缠的身影。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误解的瞬间,都在这个夜晚烟消云散。或许他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一个美艳带刺,一个高冷毒舌,却偏偏在彼此的锋芒里,找到了最契合的温柔。
就像霓虹深处的深渊,看似危险,却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