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源——断线的地址
南方的梅雨季来得黏腻。张桂源蹲在新家的阳台，把一盆蔫了的薄荷移到雨棚下。
叶片上的水珠滚下来，砸在水泥地上，像谁在小声哭。
抽屉里的笔记本摊开着，夹着的桂花已经彻底枯成了灰。他摸出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指尖在“江停”两个字上划了划。墨迹被雨水洇过，晕成一团蓝，像幅没画完的海
转学那天太急，妈妈在电话里催了三次，他把写好的新号码塞进信封时，手指抖得厉害，大概是把区号写错了
后来想重寄，却被弟弟的哭声打断，再想起时，已经过了半个月
“桂源，你的信！”妈妈拿着个皱巴巴的信封跑进来，邮票被雨水泡得发涨。
是学校寄来的，印着“讣告”两个字。
张桂源的手指突然僵住。薄荷的叶子被风吹得撞在盆沿上，发出细碎的响，像有人在撕纸。
他没敢拆开
把信封塞进笔记本最厚的那一页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偷偷喝了爸爸的酒。
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心里的空。阳台的薄荷又蔫了几片，他想起北方的老槐树，这个季节该抽出新枝了，她也总爱在树下喂那只瘸腿的猫
张桂源把脸埋进笔记本，闻到淡淡的霉味里，混着点橘子糖的甜，像她最后看他时，眼里没说出口的话。
——
杨博文——褪色的海
杨博文并没有去国外，他选择留在国内，期间他还复刻了画室那幅画
画展的聚光灯很亮。杨博文站在自己的作品前，那幅《橘红海岸线》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评委说“有生命力”，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颜色太亮，像块烧得过火的铁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高中同学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教学楼的顶楼围着警戒线，远处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橙，像蒙着层灰的旧糖纸。
“江停没了。”同学在后面补了句，“听说……是从顶楼跳下来的。”
杨博文的指尖突然发冷。他想起那个在画室里看海的女孩，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校服袖子太长，盖住半只手。
他曾递给她一张照片，说“喜欢就送你”，却没告诉她，画里的海，是照着她低头时的侧脸画的。
保送材料里的致谢名单，他坚持加了她的名字。
张烬初来找他谈过，笑着说“没必要”，他没应声，只是把那页纸折了又折，直到边角发皱。
他知道她被欺负，却只敢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说句“我记得你”。
画展结束时，下起了小雨。杨博文把那幅《橘红海岸线》取下来，塞进储藏室最深处。
他摸出手机，翻到那个存了很久却没打过的号码。拨号键按到一半，又匆匆挂断。
有些光，亮过，就够了。只是那片海，从此以后，再也画不出像样的橘红了。
——
左奇函——生锈的子弹壳
汽修厂的焊枪“刺啦”一声，火星溅在左奇函的手臂上，烫出个细小的疤。
其实他根本不是转学，是休学了。他的家庭也支撑不起他念书，他在邻市工作补贴家用
他没躲，盯着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上面有道很深的划痕，像条没愈合的伤口，让他想起张烬初那辆被划花的车。
同桌寄来的信躺在工具箱上，字迹龙飞凤舞：“江停走了，就在你转学后第四个月。”
左奇函捏着那枚和江停一样的打磨过的子弹壳，边缘已经生锈，刻的“安”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
他曾想过回来找她，骑着那辆修了又修的摩托，带她去看真正的海。不是明信片上灰蓝色的，是画里那种橘红色的，暖得能把人烤化。
可他终究没回。在南方的汽修厂，他学会了把所有戾气都砸在零件上，只是每次看到橙色的东西，总会愣神。
橘子糖的糖纸，打火机的火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哑光的橙。
下班时，他把子弹壳扔进了废铁堆。推土机碾过的瞬间，他好像听见了声很轻的笑，像那个在山顶拒绝他的女孩，说“我不喜欢太快的东西”。
风卷起地上的铁屑，迷了眼。左奇函蹲下来，有水滴在地面上，是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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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函瑞——揉碎的纸条
图书馆的角落很静。张函瑞把脸埋在《忏悔录》里，书页上有片干枯的花瓣，是去年秋天从江停的课本里掉出来的，他偷偷捡了，夹到现在。
广播里在播校歌，旋律很熟，让他想起那个被堵在走廊里的下午。他看着她的书包被扔进垃圾桶，看着张烬初冲他使眼色，最终选择了转身
那道转身的影子，后来总在梦里追他，像条没尽头的路。
他烧了所有张烬初逼他写的纸条，却烧不掉那句“不熟”。
在她最后一次看他时，他本该说点什么，哪怕是句迟来的“对不起”，可他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道歉信，直到纸角被汗浸湿，烂成一团
管理员来关灯时，他发现桌角有道新刻的痕，像朵没开完的花。他突然想起江停总在擦桌角，指甲抠着木头，指节发白。
其实有些伤，不是不想愈合，是总被人反复揭开。
走出图书馆，月光很亮。张函瑞沿着操场慢慢走，踩过那些曾经落满梧桐叶的地方。
风里好像有谁在小声说话，像那个雨天，他把揉碎的纸条扔进垃圾桶时，她没回头的背影。
有些对不起，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了。
——
算是续吧，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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