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在苏家住了半个月，像个沉默的影子，却总能精准地出现在需要他的地方。
苏清鸢早上七点下楼，餐桌上永远摆着温好的牛奶，温度刚好；她晚上加班晚归，客厅的灯总会留一盏，玄关处摆着换好的拖鞋；甚至她随口说一句“这季度的报表太麻烦”，第二天书桌上就会多出一份整理好的Excel模板，公式套用得比她的助理还熟练。
“你好像很懂怎么照顾人。”一次早餐时，苏清鸢终于忍不住问。
沈辞正在剥鸡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把剥好的鸡蛋放在她盘里：“以前在村里，得自己照顾自己，还得顾着隔壁的奶奶。”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清鸢却能想象出那些画面——在漏风的土屋里，少年一边啃着冷硬的窝头，一边给生病的老人喂药；在漆黑的夜里，借着煤油灯的光，一边自学课本，一边缝补磨破的衣服。
“辛苦你了。”她轻声道。
沈辞的肩膀僵了一下，没接话，只是低头喝粥，耳根却悄悄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辛苦”，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只是单纯的体谅。
这种“体谅”像温水，一点点渗透他紧绷的神经。他开始更自然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在阳台浇花，他会默默递上水壶；她在客厅看电影，他会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书，偶尔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又匆匆移开；甚至有一次，她的项链扣卡住了，他犹豫了很久，还是低声说：“我帮你吧。”
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皮肤时，沈辞的呼吸漏了一拍。她的皮肤很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像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轻轻拂过他的心尖。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好不容易解开扣，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谢谢。”苏清鸢转身，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
“不……不客气。”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房间后，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
他知道自己对苏清鸢的感觉已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到她笑，他会跟着开心；看到她皱眉，他会莫名紧张；甚至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跳就会乱了节拍。
这种感觉太陌生，也太危险。他反复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高高在上的苏家小姐，他是从泥里爬出来的孤儿，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
可控制不住。
就像此刻，他坐在书桌前，眼前摆着专业书，脑子里却全是刚才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
沈辞的“反常”，在陆景出现后变得更加明显。
陆景是苏清鸢的发小，在隔壁商学院读博，人长得帅，性格开朗，三天两头往苏家跑。第一次上门时，他从背后拍了拍苏清鸢的肩膀，笑着打趣：“清鸢，你家这小客人看着挺乖啊，就是脸太臭了。”
沈辞正在厨房帮阿姨摘菜，闻言手里的青菜“啪”地掉在盆里。他没回头，只是捏着菜梗的力道重了些，翠绿的菜梗被捏得变了形。
苏清鸢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笑着介绍：“这是陆景，我发小；这是沈辞，我资助的学弟。”
陆景冲沈辞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沈辞没理，端着菜盆径直进了厨房，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
那天的午饭，沈辞吃得很少。他全程没说话，只是眼神像雷达一样，时不时扫过苏清鸢和陆景碰在一起的手臂、相视而笑的眼神，眼底的冰碴子越积越厚。
陆景显然没把这当回事，吃完饭还拉着苏清鸢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据说那部悬疑片超带感，我们去看晚场？”
“不了，我晚上还有课。”苏清鸢婉拒。
“那下周？下周我请你吃新开的日料。”
“再说吧。”
两人靠得很近，陆景说话时，气息偶尔会扫过苏清鸢的耳廓。沈辞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玻璃杯被捏得“咯吱”响，杯壁上的水雾打湿了他的指尖，冰凉刺骨。
他忽然觉得，客厅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太冷了，冷得他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直到陆景离开，那股寒意才稍稍散去。苏清鸢回头时，看到沈辞正盯着陆景刚才坐过的沙发，眼神阴沉沉的，像结了层薄冰。
“怎么了？”她走过去。
沈辞猛地回神，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慌忙移开目光：“没……没事。”
苏清鸢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没点破，只是拿起桌上的苹果递给他：“吃个苹果吧，阿姨刚削的。”
沈辞接过苹果，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苹果，忽然觉得这颗红彤彤的果子，像极了陆景刚才脸上的笑，刺眼得让人烦躁。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尖刺，挠得他心头发痒，又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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