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的校园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数万学子;清北大学的校园也很小,小到那些刻意想要避开的人,总会在某个转角不期而遇。
开学典礼的冲击波渐渐平息,但余震却持续不断,渗透进苏沐昀大学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本能地在校园地图上划定了“安全区”和“危险区”。物理学院大楼、理科图书馆、以及任何刘景澄可能出现的高频区域,都被她自动标记为红色禁区,能绕则绕。
然而,命运的捉弄似乎并未停止。
公共课,成了第一个避无可避的战场。
《大学英语》是全校必修的大课,几个学院的学生混在一起,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苏沐昀每次都刻意提前十分钟到,选一个靠后、靠边的位置,尽量降低存在感。但那天,她因为帮室友拿资料耽搁了一会儿,匆匆赶到教室时,只剩下前排和中间区域还有零星的空位。
她硬着头皮走进去,目光快速扫视,想找个相对不起眼的位置。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刘景澄。
他就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旁边正好空着一个座位。他显然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淡漠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的表情平静无波,没有惊讶,没有厌恶,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封般的漠然。
那目光,比任何刻意的回避都更让苏沐昀心头发冷。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脸颊瞬间失去血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感。她不敢再看那个方向,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到前排一个刚空出来的角落位置坐下,背对着整个教室,脊背绷得笔直。
一整节课,苏沐昀如坐针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后排的、无形的视线,似乎偶尔会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她不敢回头确认。老师的讲课声像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她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沁出了冷汗。直到下课铃响,她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而在她身后,刘景澄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本,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薄唇抿得更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
食堂,是第二个充满危机的“雷区”。
午餐高峰期的食堂人声鼎沸,队伍排得很长。苏沐昀端着餐盘,小心地避开人流,寻找空位。终于看到一张四人桌只坐了一个人,她松了口气,走过去轻声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没有,坐吧。” 对方抬起头,是个笑容温和的男生。
苏沐昀刚坐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低声议论。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刘景澄端着餐盘,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个女生,身材高挑,留着利落的齐肩短发,眉眼明艳,笑容灿烂,正侧着头和刘景澄说着什么,姿态显得很熟稔。是林薇,物理学院公认的院花,也是新生中颇为活跃的人物。两人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分外惹眼。
苏沐昀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立刻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餐盘里,祈祷他们不要过来。
然而事与愿违。林薇似乎看到了这张桌子还有空位,拉着刘景澄径直走了过来。
“同学,请问这里还有人吗?” 林薇的声音清脆悦耳。
“没…没有。” 苏沐昀旁边的男生连忙回答。
“太好了,谢谢!” 林薇笑着,很自然地拉开苏沐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景澄,快坐!”
刘景澄的目光在苏沐昀低垂的脑袋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随即平静地坐下,就在苏沐昀的斜对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沐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能清晰地闻到林薇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能听到她清脆的笑语,以及她偶尔对刘景澄亲昵的称呼“景澄”。刘景澄虽然话不多,但也会简短回应,语气平和。这一切都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沐昀的心上。她面前的饭菜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呀?看你有点面生。” 林薇似乎注意到了苏沐昀的沉默,主动搭话,笑容依旧明媚。
苏沐昀不得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新…新闻传播的。” 她的目光完全不敢往斜对面看。
“哦!新传的呀!难怪气质这么好。” 林薇笑着,又转向刘景澄,“景澄,你们物理系和尚庙,羡慕不羡慕人家新传的妹子?”
刘景澄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苏沐昀那张强装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那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不咸不淡地回了林薇一句:“专心吃饭。”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感,既是对林薇,更像是对苏沐昀划下了一道冰冷的界限。
苏沐昀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她猛地站起身,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动。“我…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声音干涩紧绷,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餐盘都忘了收。
“哎?同学?” 林薇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仓促的背影。
刘景澄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单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安静地吃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图书馆的“偶遇”,则更像一场无声的酷刑。
苏沐昀喜欢去文科院系专属的文科图书馆,那里安静,人少。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摊开书本,试图用阅读来平复纷乱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以为是有人要经过,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椅子。然而,那人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雪松淡香飘入鼻尖。
苏沐昀的心脏骤然一缩,握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对面坐的是谁。那股气息,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刘景澄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或者根本不在意对面坐的是谁。他摊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物理专著,拿出笔和笔记本,专注地看了起来。他看书时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文字。
苏沐昀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每一个细微的翻书声,每一次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像被无限放大,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她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呼吸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沐昀如坐针毡,书本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最终,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煎熬,猛地合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座位,甚至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也浑然不觉。
直到那个仓惶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刘景澄才缓缓抬起头。他望着苏沐昀刚才坐过的位置,空荡荡的椅子,桌面上还残留着她不小心留下的一支笔。他的眼神深邃复杂,有探究,有困惑,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有些紊乱。最终,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本厚重的专著,但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这种刻意的、形同陌路的回避,像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在两人每一次不期而遇的瞬间。每一次眼神的错开,每一次仓惶的逃离,每一次冰冷的漠视,都在彼此的心上划下新的伤痕。
而在这场无声的硝烟中,新的角色也悄然登场。
林薇,物理系的耀眼新星,聪明、漂亮、自信、热情。她对同样出色的刘景澄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好感和接近。她会在课后自然地和他讨论问题,会在食堂主动坐到他旁边,会在新生联谊会上邀请他跳舞。她的出现,像一道明亮的光,投射在刘景澄那看似冰冷疏离的世界里。在旁人眼中,他们无疑是般配的一对。
陈默,新闻与传播学院摄影社的社长,才华横溢,性格温和内敛。他在一次社团招新活动中注意到了安静坐在角落、眼神带着一丝落寞的苏沐昀。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一幅需要细细品味的画。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近她,邀请她加入摄影社,分享他拍的照片,在她去图书馆时,“恰好”也借同一本书。他的温柔和体贴,像冬日里的一杯暖茶,悄然浸润着苏沐昀冰封的心湖。
两个同样优秀的人,带着各自的温度,闯入了这对“陌路人”的世界。他们如同催化剂,让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也预示着更多的误会和冲突,即将在这片名为“清北”的战场上,激烈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