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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胙肉投毒父子绝 血酒试鸩天伦断

重耳传奇(修订版)

申生回到东宫,内心的惊涛骇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他甚至不敢想象,若那被泼上的污秽“秽乱宫闱”之名坐实,将是何等灭顶之灾!他召来自己最为信任的老臣、他的太傅——杜原款。

杜原款听完太子颤抖的叙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布满凝重与深深的忧虑。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沉重:

“殿下...此计环环相扣,用心何其歹毒!蜂蝇为引,男女之防为饵,少姬为‘旁证’,宫女为‘铁证’...骊夫人此举,怕是一箭双雕:其一,污殿下清白,动储位根基;其二...” 他眼中精光一闪,寒意森森,“意在挑拨大王与殿下的父子之情!一旦大王者耳,亲信谗言,猜忌一起,父子隔阂,便是大祸的开端啊!”

申生脸色惨白:“太傅,那我...该如何是好?” 他素来仁孝忠厚,从不知如何应对这等阴暗诡计。

“以静制动,谨言慎行!” 杜原款斩钉截铁,“彼必再动!殿下需立刻约束东宫上下,言行举止更要加意谨慎,无事不得擅离,尤其…绝不可单独靠近骊夫人宫室!臣当联络里克等忠直之臣,暗中查访,以求蛛丝马迹,或可有所准备。”

他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公子重耳已不顾通报闯了进来,气息未定,面色铁青:“大哥!你方才在后苑…”他扫了一眼杜原款,立刻明白了。

“二弟你也…” 申生苦涩地点头。

“那贱人构陷!这是冲着大哥你来的死局!”重耳眼中怒火升腾,“眼下唯有严防死守,等待父王归来,相机自辩!大哥你定要守住心神,万不可因恐惧而失措!”

就在三人心忧如焚商议对策之时,椒香殿内的密谋已紧锣密鼓地进入下一阶段。

优施对着骊姬,眼中闪烁着阴狠毒辣的光芒:“夫人,蜂蜜一计,只为铺垫。如今毒蛇已盘踞于太子心头,大王心中亦埋下种子。欲要彻底扳倒这巍巍太子,必击其根本——那便是孝道!唯有动摇大王与太子间父子恩义的信赖基石,方能令太子失去庇佑!”

骊姬眼神锐利:“直言!”

优施声音压低,一字一句如淬毒的冰锥:“太庙祭礼!”

几日后,献公疲惫地回到了晋宫。他第一时间便听说了骊姬在后苑遇险、太子申生“及时救援”的经过。起初他并未多想,甚至觉得太子仁孝,懂得保护继母,颇为欣慰。

这一日,是申生主持的祭典大礼。他身为嫡长太子,在宗法社会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每逢重要祭祀(特别是祭奠他生母齐姜)或节庆,都需要前往曲沃(晋国早期重要的宗庙所在地)主持祭礼。

临行前夜,骊姬亲自为献公端来安神汤药,侍奉在侧。她看似随意地提起:“明日便是太子在曲沃主祭齐姜夫人的大礼了。”

献公闭目养神,“嗯”了一声。

“说到齐姜夫人…”骊姬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叹,“她福薄早逝,留下太子殿下。殿下如今这般贤德孝顺,想必齐姜夫人九泉之下也含笑了。”

献公依旧没睁眼,心里却因为太子申生的“贤德孝顺”这个词,又勾起了优施之前在他耳边不断灌输的那些关于申生“收买人心”、“图谋不轨”的流言蜚语。骊姬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只是…”骊姬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忧愁,“君上啊,您可还记得那日太卜的警示——‘攘公之羭(yú)’?妾心中总是不安。祭礼本是极庄重之事,关乎国运。可殿下…毕竟是储君身份,这般频繁主持祭奠亡母…” 她停顿片刻,留下巨大的空白,才轻声道:“妾闻民间有言,亡魂若过分亲近,易聚阴怨之气,反恐损及主祭者的福缘寿数…甚至,或许会迁怒于君上这等血脉至亲亦未可知…”(将申生的孝道与“聚怨”、“伤父”这等大不吉联系起来)

这番话看似关心太子和献公安危,实则歹毒至极!它如同一颗致命的种子,精准地播撒在献公被流言蜚语侵蚀得异常敏感的心田之上!献公对申生那点“贤德孝顺”的好感,在瞬间就被对自身安危的忧虑、对“天命警示”的恐惧、以及对申生可能“凭借祭祀聚拢势力”的疑忌击得粉碎!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猜忌和一丝被触怒的阴霾:“卿之意…?”

骊姬立刻惶恐地跪下:“妾无状!失言了!一切请君上圣裁!只是…妾一片真心,深恐天意应验,伤及大王贵体啊!” 她楚楚可怜,将担忧表演得淋漓尽致。

献公沉默良久,沉声道:“此事…寡人自有主张。你去歇着吧。”

骊姬恭顺告退。转身离开寝殿的刹那,她那完美温顺的面具瞬间褪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得逞的微笑。第一步,成功!

申生丝毫不知风暴已然成形。他按礼制在曲沃太庙举行了庄严肃穆的祭祀大典。三牲(牛、羊、猪)陈列于供案,俎(zǔ)豆(祭祀礼器)罗列,香烟缭绕。申生身着玄端礼服,一丝不苟地行完所有繁复仪式。祭礼完成后,按照周礼惯例,祭祀所用的肉(胙肉)需要分赐给尊长享用,以示神灵赐福,福泽绵延。这是对长者和国君极大的尊敬。

于是,申生极其恭敬地命人将最为精华的一部分胙肉小心地用精美的陶鼎盛装起来,再装进特制的锦盒中,派最信得过的属官,以最快速度送回绛都,郑重呈献给他的父王晋献公。

胙肉入宫,献公并未立刻食用。他看着那份精致锦盒里散发着祭祀特有香气的胙肉,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骊姬那担忧的面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太卜那句“攘公之羭”的谶言。祭奠亡母本是孝道,可在这个被猜忌蒙蔽了双眼的父亲看来,却成了可能带来不祥的举动!他甚至开始想象,这胙肉是否蕴含着什么不可知的不利因素?或者,这会不会是申生在借此机会试探什么?

骊姬就在此时“恰好”来到。

“好香的祭肉啊,”她凑近锦盒,深深嗅了嗅,脸上露出愉悦温柔的笑容,“太子殿下真是孝心拳拳,念及君父。这般诚心祭祀齐姜夫人所得的胙肉,必得上天庇佑,最是滋补养身了。”

她说着,便极其自然地接过锦盒:“天气渐热,不如就留予妾在宫中吧。妾让小厨房精心烹制,待晚间再奉与君上品尝,定要让君上尝到这至诚孝心的滋味。” 她表现得无比体贴,顺理成章地将胙肉留下。

献公不疑有他,点头同意。

骊姬抱着锦盒返回椒香殿内室,屏退所有人,只留一个绝对心腹的贴身侍女(或许是当初“看到”申生“不轨”的那两个之一)。

她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那块肥瘦相间、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只待蒸煮的珍馐胙肉。她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化作寒冰!没有半分犹豫,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瓶中暗红色的鸩(zhèn)毒粉末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泽!她小心倒出些许,用玉簪尾小心地撒在胙肉最内层、最不易察觉的纹理褶皱处!再涂抹均匀!她动作迅速而熟练,眼中只有刻骨的怨毒!

然而仅仅胙肉下毒还不够!她深知献公疑心虽重,但对食物也颇有防范(常有试食太监)。必须再加一道保险,让献公亲眼所见,立刻引爆他的疑心!

她随即又拿出另一个小一些的玉瓶,里面是透明的乌头(一种剧毒)粉末,同样小心倒出少许,融入旁边准备用来献酒、盛满清冽美酒的金樽之中!酒色依旧清冽,无色无味!

“优施!”骊姬冷冷召唤。

优施幽灵般出现。

“你即刻出宫,”骊姬声音如刀割,“去寻一位身份特殊、大王又极其信任的人…城郊猎苑的守吏东关五(二五之一)!务必对他讲…”

优施领命而去。

当晚,椒香殿内灯火辉煌,佳肴飘香。献公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正在品尝羹汤。骊姬巧笑倩兮,亲自将精心烹饪好的胙肉羹奉上:“君上,这是太子殿下在曲沃祭祀后,特遣人送回的胙肉所烹,此乃一片至诚孝心所凝,快尝尝鲜。”

献公看着香气四溢的肉羹,正欲举箸。

“且慢!”一个急促甚至有些惶然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穿着猎苑吏员服饰的人——东关五——竟然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他扑倒在地,气喘吁吁,语带惊惶:

“大王!臣…臣有要事禀报!臣今日在宫中亲友处听闻一件天大之事!事关宫闱安危,不敢延误,故斗胆闯入!”

献公被打断兴致,不悦道:“何事惊慌?”

东关五抬起汗水涔涔的脸,声音颤抖,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那碗胙肉羹:

“大王!臣…臣听一深居宫中的老仆酒后失言…”他喘息着,像是在极力回忆可怕的事情,“那老仆…他…他曾是齐姜夫人殿中旧人…他说…他说太子殿下此番在曲沃主祭,行迹有异…祭祀之时,他见殿下…对空喃喃,其声悲切…似有…怨恨君上之意!”

“胡说!”献公猛地拍案而起!虽然疑心,但他本能地不愿相信自己儿子会怨恨自己!

东关五吓得浑身一抖,却强撑着哭嚎:“大王!小人不敢妄言!那老仆还说…说殿下归来前夜,曾见殿下亲信提一朱漆小匣往太子寝殿…形迹鬼祟…不知内藏何物!小人…小人只怕…”他眼神死死盯住那碗肉羹,后面的话虽未出口,意思已昭然若揭——就怕有毒!

殿内死一般寂静!如同闷雷滚过!

献公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东关五的话,骊姬看似不经意的“担忧”,太卜的诅咒,关于申生收买人心的流言,还有此刻这碗散发着孝子之“诚”的胙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串联、引爆!在他被毒液腐蚀的心田上轰然炸开!

“恨寡人?!想毒死寡人?!” 献公的脸瞬间扭曲得如同恶鬼!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让他丧失理智!他暴跳如雷,一把将面前那碗香气扑鼻的胙肉羹狠狠扫落在地!

**“毒妇所生!狼子野心!竟敢行此弑父禽兽之行!”

“来人!取酒来!!!”

宫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呈上酒壶酒杯。

献公一把抓过酒壶,亲自将清冽的酒液倒入两个金樽!他脸色狰狞,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地扫视殿内。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只蜷缩的、因生病而显萎靡的小黄狗身上(骊姬早准备好的)。它本是献公闲暇时逗弄的宠物。

“给那畜生灌下去!” 献公咆哮道。

一个内侍战战兢兢上前,端起其中一个金樽(正是骊姬动了手脚、掺入乌头毒的那一樽!),将酒强行灌入可怜的小狗口中!

几乎片刻之间!那小黄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四肢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口吐白沫,眼睛上翻,痛苦万分地在地上翻滚挣扎,片刻后便猛地一蹬腿,僵直死去!七窍流下诡异的黑血!

“嗷!!!” 那声哀鸣如同地狱的丧钟,重重敲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骊姬掩口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恐欲绝的尖叫:“天哪——!!毒!剧毒!!君上!!” 她扑到献公身边,浑身颤抖,“这…这酒…怎会有毒?!莫非…莫非是…” 她惊恐地看向地上碎裂的胙肉羹碗和那只死不瞑目的黄狗,声音戛然而止。

不需要她说!献公此刻心中已铁证如山!是申生!他送回含有“聚怨不祥之气”的胙肉!他怨恨寡人!他命人秘密带回毒药!他试图用这“孝子”送回的胙肉毒死寡人!!若非老天开眼,恰好有小黄狗在场,此刻倒地抽搐七窍流血的就是自己!!

“孽障——!!!” 献公的怒吼几乎掀翻殿顶!他目眦欲裂,因暴怒而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死狗和破碎的碗,对着太子东宫方向发出如野兽咆哮般的诏令:

**“寡人的弓矢!寡人的车驾!”

“给我拿下那弑父的孽畜申生!即刻押回绛都!!!”

**“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咆哮声如同雷霆,撕裂了宁静的晋宫之夜,也彻底斩断了晋献公与太子申生之间最后一丝父子恩义的维系!一场惊动天下的宫廷惨剧,至此,已无丝毫挽回的余地!

而此时,太子申生刚刚离开曲沃的宗庙,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还毫无所觉!他在夜色中遥望绛都的方向,心中只有对继母毒计的深深忧虑和恐惧。车轮辘辘,驶向的却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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