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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晋使逼境龙离渊 狄女泣血誓归期

重耳传奇(修订版)

重耳在狄国的营寨,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寒潭,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晋国传来的血雨腥风,让每一缕空气都弥漫着肃杀与不安。里克、丕郑的忠魂未远,骊姬母子的尸骨未寒,夷吾(晋惠公)那沾满兄弟鲜血的双手,已然稳稳握住了晋国的权柄!重耳深知,自己这个流亡在外的兄长,便是新君眼中最大的肉中刺!

狐偃、赵衰等人日夜警惕,营寨内外岗哨林立,斥候如鹰隼般四散,严密监视着晋国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重耳表面镇定,每日与狄君宴饮骑射,谈笑风生,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那致命的暗箭。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一个秋雨潇潇的午后,营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风尘仆仆的晋国使者,手持晋惠公(夷吾)的符节,在狄国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重耳的营寨前。为首使者面色倨傲,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晋惠公的心腹——吕甥(瑕吕饴甥)。

“奉晋国新君惠公之命,特来拜会重耳公子!” 吕甥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冰冷刺耳。

重耳在狐偃、赵衰的陪同下,于正厅接见。厅内气氛凝重,狄君也派了心腹将领在场,名为作陪,实为监视。

吕甥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公子别来无恙?惠公新登大宝,心念手足之情,特遣在下前来问候公子,并转达君上旨意。”

重耳面色平静,心中却警铃大作:“哦?不知君上有何旨意?”

吕甥展开一卷黄帛,朗声宣读:

“寡人承天景命,继晋国大统。念及兄弟手足,不忍见公子流落异邦。特赐公子蒲城(原为重耳封地,后被献公收回)为采邑,命公子即刻启程,归国就封!共享天伦,永固邦本!”

赐还封地?共享天伦?重耳心中冷笑连连!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催命符!蒲城地处晋国腹地,远离狄国庇护。一旦踏入,便是羊入虎口!夷吾连亲弟弟奚齐、卓子都能杀,连拥立他的里克、丕郑都能诛,又岂会容他这个素有贤名、流亡在外的兄长安稳度日?这“归国就封”,无异于自投罗网,引颈就戮!

狐偃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吕大夫!公子在狄国,深得狄君厚待,宾主相得。且公子流亡日久,身心俱疲,正需静养。骤然回国,恐水土不服,更添君上烦忧。不如待公子身体康健,再行归国不迟!”

吕甥眼中寒光一闪,语气转厉:“狐偃!你此言何意?莫非公子欲抗君命不成?惠公念及兄弟之情,赐还封地,已是天恩浩荡!公子不思感恩,反欲滞留异邦,莫非…真有异心?!” 他话语如刀,直指重耳要害!同时,他带来的甲士手按刀柄,杀气隐隐透出!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狄国将领也皱紧了眉头,目光在重耳和吕甥之间逡巡。狄君虽承诺庇护,但若重耳公然抗命,便是将狄国置于与晋国新君敌对的位置!这其中的利害,狄君不得不权衡!

重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与屈辱。他站起身,对着吕甥,也对着狄国将领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吕大夫言重了。重耳流亡之人,岂敢有异心?君上赐还封地,恩同再造,重耳感激涕零!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恳切,“重耳自离晋土,颠沛流离,身染沉疴(chén kē),至今未愈。狄地水土相宜,又有良医调养,方能苟延残喘。若此时仓促归国,路途劳顿,恐病体难支,反误了君上体恤之心,更添不祥。恳请大夫回禀君上,容重耳在狄地静养数月,待病体稍愈,即刻启程归国,叩谢君恩!”

这番话,既给了晋惠公台阶下(承认其君位和恩典),又点明自己“病重”的现状(合情合理的拖延理由),更巧妙地将压力抛回给夷吾——若强行逼迫一个“病重”的兄长回国,岂不坐实了“刻薄寡恩”的恶名?

吕甥脸色变幻不定。重耳的理由冠冕堂皇,他一时竟无法反驳。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重耳略显苍白(或是故意装出)的面容,又瞥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狄国将领,心知今日强逼不得。

“哼!” 吕甥冷哼一声,“公子既如此说,在下自当如实禀报君上!只是…公子这病,可要‘好生’休养!莫要误了归期,让君上久候!” 他语带威胁,拂袖而去。

看着晋使远去的背影,重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夷吾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或许就是大军压境,或是更阴毒的刺杀!

“殿下!” 狐偃脸色凝重,“吕甥此来,名为宣旨,实为试探!更是一场逼宫!夷吾已迫不及待要除掉您了!狄国…绝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重耳沉重地点点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先生所言极是!夷吾已露杀机!此地凶险万分!速速准备!今夜…不!即刻准备,随时动身!”

消息传回内室,季隗正抱着年幼的伯鯈玩耍。听闻夫君又要逃亡,她手中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夫君…你…你又要走?” 她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伤。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就要碎裂了吗?

重耳看着妻子惊惶无助的眼神和怀中懵懂无知、正咿呀学语的儿子,心如刀绞!他猛地将妻儿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隗儿…对不起…夷吾…我那好三弟…已容不下我了!狄国…也护不住我们了!不走…便是死路一条!”

季隗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落下,打湿了重耳的衣襟。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夫君…带我走!带鯈儿走!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重耳痛苦地闭上眼,艰难地摇头:“不…隗儿…前路凶险万分!风餐露宿,刀光剑影!我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你们母子周全?!狄国虽非久居之地,但舅父念及母亲情分,必能护你母子平安!留在这里…才是生路!”

他捧起季隗泪流满面的脸,凝视着她哀伤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誓言:

**“隗儿!你听好!我此去,若得上天眷顾,得以归国复位…”

“你等我!二十五年!若二十五年后我仍未归来…”

“你…你便改嫁吧!莫要为我虚耗年华!只求你…善待我们的鯈儿!”

“二十五年?!” 季隗如遭雷击!二十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五年?!这漫长的等待,是何等的绝望与煎熬!她猛地摇头,哭喊道:“不!夫君!我不要改嫁!我等你!一辈子都等你!哪怕等到白发苍苍,等到地老天荒!我也要等你回来!鯈儿…鯈儿也会等他的父亲!”

她紧紧抱着儿子,泣不成声:“夫君…你…你一定要回来!我和鯈儿…在这里…等你回家!”

重耳看着妻子决绝而哀伤的眼神,听着儿子稚嫩的哭声,肝肠寸断!他猛地转身,不敢再看那令他心碎的一幕,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大步走出内室!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营寨外,狐偃、赵衰、魏犨等十余名死忠之士已整装待发。马匹喂饱,干粮备齐,刀剑出鞘,人人面色凝重,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狄君闻讯赶来,面色复杂:“公子…何至于此?夷吾小儿,安敢犯我狄境?”

重耳深深一揖,声音沙哑:“舅父大恩,重耳永世不忘!然夷吾杀心已露,甥儿若再留,恐为舅父招致兵祸!甥儿…不得不走!”

狄君长叹一声,知道强留无益,挥手命人牵来几匹上好的骏马:“公子保重!他日若有需,狄国…仍是公子后盾!”

重耳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承载了他短暂安宁与刻骨离别的营寨。季隗抱着伯鯈,站在寨门的高台上,风雨中,她的身影单薄而坚定,目光穿透雨幕,死死追随着他。伯鯈似乎感应到父亲的离去,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重耳心如刀割,猛地一夹马腹!

**“隗儿!等我——!!!”

“驾——!!!”**

骏马长嘶,载着满腔的悲愤、离别的痛苦和复仇的烈焰,冲入了茫茫雨幕之中!身后,是妻儿绝望的哭喊和狄国草原无边的苍茫。前方,是更加凶险莫测的流亡之路,是列国纷争的刀山火海,是命运为他铺设的、通往霸主之路的血色荆棘!

风更急,雨更骤。重耳的身影,连同他身后那支小小的、却意志如钢的队伍,渐渐消失在狄国草原的尽头。一场跨越列国、长达十九年的流亡史诗,在凄风苦雨中,正式拉开了它最为跌宕起伏的篇章!而狄地营寨高台上,那个抱着幼子、在风雨中凝望的女子,将用她一生的等待,为这传奇烙下最深的爱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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