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抢饭

下课铃像是扯断了紧绷的弦，教室里瞬间沸腾。桌椅碰撞声、拉链滑动声、迫不及待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洪流，朝着食堂的方向汹涌而去。敖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哪吒——果然，他也跟着人群站了起来，单肩包甩到背上，动作利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刺。

心头一紧，昨天那个摔脱臼的学生的影子又在眼前晃过。敖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勾住了哪吒校服外套的衣角，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压得有些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记得慢一点，别又跑那么急。”

他预想着哪吒会不耐烦地摆摆手，丢下一句“知道啦”就消失在门口，或者干脆扯回衣角，笑他杞人忧天。

然而，都没有。

哪吒站定的身体转了过来，却没有面向门口。他的目光在敖丙带着关切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即脚步一错，竟逆着人流，走向了前方的讲台。在敖丙错愕的注视下，他拿起了那个半旧的黑板擦，背对着教室，一下一下，认真而专注地擦拭起满黑板的白色粉笔字迹。

粉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中微微飞舞，勾勒出他难得沉静的侧影。

敖丙彻底愣住了，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疑惑地盯着那个背影——这太不像哪吒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像一阵风似的刮出门，成为冲向食堂楼梯的第一梯队，今天是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就这么看着哪吒将最后一道公式擦去，将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甚至顺手将讲台上散落的几支粉笔头捡起来放回粉笔盒里。

做完这一切，哪吒才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他一眼就看到还傻坐在原位、一脸茫然的敖丙，反而先皱起了眉，摆出一种理不直气也壮的姿态，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催促：“你怎么还不去饭呢？嗯？再晚几分钟，食堂的糖醋排骨该连盘子都被收走了。”

敖丙这才像是被这句话从疑惑中拽了出来，他眨了眨眼，小声问出了从刚才就盘旋在心里的问题：“你……你怎么没去？”

哪吒几步走回他身边，没有回答，而是弯腰撑在他的桌沿，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窗外的光线落在他带着点戏谑笑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歪着头，语气拖得有点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无法忽视的温柔：“陪你呗。”

“啊？”敖丙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你啊。”哪吒笑得更明显了些，指尖在他摊开的作业本上点了点，“等会儿陪你一起写，省得你一个人又磨磨蹭蹭熬到很晚。再说了——”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敖丙微微睁大的眼睛上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接上，声音压低了些，像分享一个秘密，“万一我真跑去抢饭，下楼梯没看路摔着了，手断了，疼得龇牙咧嘴的……到时候，还不是你最心疼？我可舍不得。”

直白又带着点调侃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敖丙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他的脸颊“唰”一下染上薄红，连耳尖都透出绯色，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紧了桌上的笔杆，指尖都泛了白。

可是，那股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甜意，还是悄悄地、执拗地从心底钻出来，化作一丝掩饰不住的弧度，攀上了他的嘴角。

窗外的阳光愈发倾斜，将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温柔地投在安静下来的教室地板上。远处食堂方向传来的隐约喧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