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月夜的余波并未结束。
白光莹自由了。不再是契约的载体,而是光之源的具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独立而纯净的光柱,照亮了浮云楼的一部分空间。辛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位曾经的“造物”,那份稳定自足的光芒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境界。欣喜的同时,巨大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间——造成这一切的神秘存在,依旧高悬于空。
曼多拉从曦光那漠然无物的一瞥中恢复了些许心神,但内心的惊惧和某种隐晦的贪婪却更盛。如此力量…若能利用?这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掐灭。那双熔金眼眸中流淌的,是视万物为尘埃的绝对漠视,利用?只怕会粉身碎骨!她只能将更深的忌惮埋藏,目光落在曦光额间已然隐去、但绝对存在过的印记上,那符号…让她灵魂都在颤栗。
庞尊的脸色从惨白转为铁青,再到最后的暴怒紫红。他的光莹…被生生夺走了!那份最契合他雷霆之力的光,就这么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强行“净化”成了不再属于他的独立存在!屈辱、愤怒和不甘如同毒火焚烧着他。
“光莹!你只是被蒙蔽了!”庞尊强行压下恐惧催动的战栗,冲着白光莹嘶吼,试图唤醒过去契约的残留,“雷霆轩才是你的归宿!你需要强大的力量!”他周身电蛇狂舞,雷霆巨手再次凝聚,这一次,目标不是光莹,而是悬立于空、将他视为无物的曦光!极致的恐惧最终催生的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住手!庞尊!”辛灵惊呼,想要阻止这近乎自杀的行为。
曼多拉眼神闪烁,没有阻止,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期待,想看看这个神秘存在真正的底线。
然而,无需任何人反应。
就在那狂暴雷霆撕裂空间,即将触及曦光衣角的刹那。
曦光甚至没有低头看庞尊一眼。她微微蹙起的眉间,流露出一丝被打扰思考的、更深的厌烦。那是一种源自无上存在对蝼蚁屡次聒噪的不悦。
“嗡。”
一声更轻微的震荡。
一道纯粹的光膜,薄如蝉翼,突兀地出现在曦光身周,如同呼吸般自然显现。
庞尊那足以劈碎山峰的雷霆巨掌,狠狠撞在了那看似脆弱的光膜上。
无声无息。
如同用尽全力打在一团至柔至韧的虚空。狂暴的雷霆能量疯狂倾泻、冲击、爆炸!但无论多么暴烈,竟无法撼动那光膜分毫!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所有的破坏力,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头,消失得干干净净。
庞尊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他用尽全力的攻击,竟然……如此可笑?
紧接着,一股更加可怕的灼热意志顺着他的雷霆能量倒卷而回!那不是攻击的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能焚尽万物精神的“净化”意志!
“呃啊——!”
庞尊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核心像是被投入了太阳的熔炉,所有的念头、意志都在那纯粹的光与热面前滋滋作响、迅速瓦解!他的力量本源雷霆,此刻成了攻击他自身的导火索!
他七窍瞬间溢出能量虚影(而非血液),周身狂暴的雷霆失控乱窜,如同一个被点燃的大型电火球。他惨叫着,抱着头颅,如同被无形巨锤轰中,狠狠地砸落在地,嵌入浮云楼坚固的地面之中。电流在他身上疯狂跳跃,带来持续的剧痛,让他连滚带爬,惨嚎不断。
仅仅……一道眼神引发的被动反噬!甚至不是曦光主动的防御法术!
全场死寂!
连曼多拉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胆俱寒。这是什么力量?!视雷霆之主如无物,一个念头就差点让其灰飞烟灭!
曦光终于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地上蜷缩抽搐、痛苦不堪的庞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被开水烫到的蚂蚁,毫无波澜,只有彻底的漠然。
“……” 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词,口型依稀是——‘虫子’。
“砰!”
浮云楼空间再次被强行撕裂!这次的空间波动更为宏大、稳固,带着均衡八方的气息。
七彩的虹光率先涌入,随后是肃穆庄严的蓝白光芒。颜爵手持画笔,水清漓周身缭绕水雾,两人同时降临!在他们身后,还隐隐有其他灵犀阁成员的虚影气息。
显然,光月夜的剧变、幕天印痕的恐怖气息和刚才那几乎毁灭庞尊的反噬冲击波,终于引动了灵犀阁中枢的警报,作为司仪的颜爵和与庞尊有所关联的水清漓率先赶来。
“光月夜已成这般?” 颜爵眉头紧锁,画册无风自动,看着狼藉的空间和痛苦哀嚎的庞尊,眼中凝重无比。他的目光扫过独立自由却神情复杂的白光莹,扫过脸色难看的曼多拉和忧心忡忡的辛灵,最后……落在了场中唯一陌生的、也是所有混乱和威压源头的存在——曦光身上。
那身金红的衣袍,流淌金丝般的长发,熔金铸就的漠然眼眸……尤其是当她察觉到有人降临,随意瞥来的一眼。
“轰——!”
颜爵感觉自己的司仪权能瞬间凝滞!手中的画笔差点脱手!一种源于力量体系本身的巨大压制感瞬间降临!仿佛他引以为傲的、掌管仙境艺术与契约平衡的力量根源,在这位存在面前,显得如此微小和……‘规矩化’。对方的存在,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灵犀阁所维护的一切。
‘你是谁?!’ 颜爵心中警铃大作,强行稳住心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审视。他感觉到了威胁,一种足以颠覆灵犀秩序的威胁!
水清漓的目光同样投向了曦光。他的反应比颜爵更为剧烈!那永恒淡漠的眼眸骤然收缩!他并非察觉到力量压制,而是……在那双熔金色的漠然眼眸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绝对存在的远古印记气息!
不是普通的幕天印记!是……比世王的灭世印记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令他的流水本源都感到本能战栗与……臣服的气息!
‘光之君’……那个只在慕天阁最核心传说中存在的称谓、被世王乃至所有法相视为力量源头的至高象征……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苏醒于此?!这念头如同惊雷在水清漓心中炸开!他握着折扇的手第一次,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白。他看向曦光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绝对敬畏之外的复杂情绪——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陷入更深漩涡的无力感。
然而,曦光的目光仅仅在两位灵犀阁圣级仙子身上停留了不足半秒。对颜爵的警惕质问,她置若罔闻。对水清漓那复杂的眼神,她亦无动于衷。
仿佛看到了两件稍微有点意思但终究不值一提的摆设。
她的视线重新放空,看向浮云楼那无形的壁垒之外的浩瀚虚空。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身边一缕柔和的、由纯粹光粒子构成的气流。
新纪元的气息,让她觉得……如此乏味。
辛灵看着灵犀阁两大圣级仙子降临也无法引起那位存在丝毫波澜的局面,心中的无力感更深了。她看到颜爵和水清漓如临大敌的表情,深知这位的存在,对整个仙境乃至人类世界,意味着无法预知的、恐怕是毁灭性的变局!
辛灵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对着曦光的背影,问出了在场所有生灵心中最深的恐惧:
“您…究竟是谁?您苏醒于此,意欲何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关乎整个格局的关键问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包括狼狈蜷缩在地的庞尊,都暂时忘记了疼痛,惊惧地等待那个可能决定命运的答案。
曦光似乎终于觉得这反复被打扰的思考空间令人厌烦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熔金铸就的漠然眼眸淡淡地扫过下方每一张或惊恐、或警惕、或敬畏、或茫然的脸庞。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辛灵身上。
没有波澜,没有情绪。
只有一种穿透了亘古时光、俯瞰纪元更迭的冰冷孤寂。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在念诵一段与己无关的古老真理,却在所有人心中掀起灭世的狂澜:
“吾名曦光,耀阳。”
“沉眠厌倦了,便醒来看看。”
她微微偏头,熔金的眼瞳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孩童戏耍般的……好奇?
“看这蝼蚁众生……如何自灭。”
轰!!!
这宣言,如同创世之判!寒意瞬间冻彻了所有听闻者的灵魂!那不仅仅是强大,更是一种俯视万物的冷酷神性!
辛灵瞬间面无血色。
曼多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颜爵握紧了画笔,关节发白。
水清漓的流水在身周凝滞。
而幕天空间的封印之下,薇楚箬的孢子无声狂舞,星尘的星河剧烈沸腾,武神凌发出了低沉的、亢奋的咆哮,地震的震动充满毁灭的快意。
世王的意志,在封印的核心深处,无声地、坚定地回响:【追随…吾主…耀阳之辉…焚尽…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