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错过的时光酿成糖

林深离开的那天，苏晚去了海边。清晨的雾还没散尽，她踩着湿漉漉的沙滩往前走，浪花一次次漫过脚踝，带着微凉的潮气。画架被她支在礁石上，画布上正渐渐显露出林深离开时的背影——他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出租车亮着橘色的灯。

画室里的薰衣草干花是前一天晚上插的。林深临走前把玻璃瓶擦得透亮，紫色花瓣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苏晚坐在画架前时，总觉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窗外飘来的薰衣草气息，像极了他们小时候在老槐树下待过的每个午后。

第三周的傍晚，苏晚收到一个陌生快递。拆开时发现是个沉甸甸的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本日记。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已经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是林深十七岁的字迹：“今天苏晚走了，机场的广播里在放《遇见》，我站在安检口，看着她的背影变小，直到看不见。”

她坐在地板上，一页页往后翻。看到他写大学时总绕路去他们中学门口的文具店，买她当年最喜欢的草莓味橡皮；看到他工作后每个周末都去老槐树下待半天，数树干上新添的年轮；看到他去年在画展上看到她的作品时，在日记本上画了个歪扭的哭脸，旁边写着“原来她也在想我”。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字迹带着些仓促的潦草：“任务提前收尾了，买了最早的航班。刚才路过花店，看到薰衣草开得正好，想摘一束给她，又怕被当成偷花贼。”

苏晚正对着那行字笑出眼泪，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深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脸上沾着些海沙，手里果然攥着一束沾着露水的薰衣草，花瓣上还别着张道歉的小纸条，是写给花田主人的。

“我以为要敲很久门。”他挠挠头，把花递过来时，耳尖红得厉害，“刚才在楼下看到灯亮着，就……”

苏晚没等他说完，就扑进他怀里。他的外套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可胸口的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这十年的空缺都熨帖填满。窗外的薰衣草田在暮色里成了片模糊的紫，风穿过画室的窗户，卷起桌上的画纸，上面是她刚画了一半的海边日落，礁石上并排坐着两个小小的剪影。

“你看这个。”林深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牛皮本子，翻开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老槐树下，两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正抢一根冰棍，其中一个是她，另一个穿着她的碎花裙——那是林深小时候总爱偷穿她的裙子，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街。

“上周回老宅找的。”他指尖划过照片里的老槐树，“王奶奶说，这棵树今年结了好多槐米，等秋天我们回去摘，能做一罐子槐米茶。”

苏晚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光。像当年在机场他看着她时的样子，像这些年他在日记里写满思念时的样子，更像此刻窗外的落日，把整片海都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

画室的落地窗外，薰衣草还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林深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对了，画展的日期定了，就在下个月薰衣草开得最盛的时候。”

“来得及吗？”苏晚转头看他，鼻尖蹭到他的下颌线，带着点胡茬的痒。

“当然。”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声音里带着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把画填满。”

月光漫进画室时，他们正趴在地板上整理画稿。林深的手指划过苏晚画的老槐树，突然指着树下的两个身影：“这个穿裙子的是我吧？当年你总说我穿裙子比你好看。”

苏晚抢过画稿假装要撕，被他笑着按住手。窗外的海浪声一波波涌进来，混着两人的笑声，像首没写完的歌。墙上的时钟慢悠悠地走着，秒针划过十二点时，林深突然说：“你看，现在是新的一天了。”

苏晚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眼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就像这十年来的每个日夜，他们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同一片月光，等一个必然会重逢的清晨。

后来的画展上，最角落的位置挂着那本日记和那张泛黄的照片。旁边的说明卡上写着：“有些等待，是为了把错过的时光，都变成往后余生的糖。”画展开幕那天，老槐树的新叶刚好抽出嫩芽，透过画室的窗户，能看到整片薰衣草田在阳光下，铺成了紫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