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极度压抑又绝望的、带着颤音的呜咽。她猛地扑到谢执身边,挡住官兵大部分探究的视线,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凄楚可怜:
“官爷!行行好!官爷!”她哭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我们是从南边小河村来的,这是我大哥……他、他得了急症,村里的郎中都说不中用了……我们这是拼死拼活凑了点钱,想去京城……呜呜……想去京城碰碰运气,找神医救救我大哥的命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似是无意地用身子挡住谢执虽然虚弱却难掩贵气的面容,只突出他苍白痛苦的神情和因她“不小心”而扯开的、露出染血纱布的衣襟。
那官兵头目皱起眉,似乎想仔细看看谢执。
泱泱哭得更凶了,几乎要背过气去:“大哥!大哥你撑住啊!爹娘都没了,就剩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天塌地陷一般,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谢执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像是在汲取最后一丝支撑。
她的哭声引来了周围一些百姓的侧目,有人露出同情之色。
官兵头目被她哭得心烦,又见谢执确实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嫌恶地皱了皱眉,生怕沾染上晦气。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哭什么哭!赶紧走赶紧走!别死在这儿挡道!”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您真是大好人!一定有好报的!”泱泱立刻止住哭声,连声道谢,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可怜得紧。
车帘被猛地甩下。马车缓缓启动,驶过关卡。
直到彻底离开关卡视线,车内死一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泱泱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一般靠在车壁上,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抬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和灰尘,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苏遗玉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却堪堪止住了手,默默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
泱泱接过,囫囵着嗓子说了声:“谢谢苏大哥。”
她洋洋得意的扬起白皙细腻的小脸,盈盈杏眼眯成了好看的月牙,那嘴角似乎要翘到天上去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而谢执,早已睁开了眼睛。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泱泱身上,复杂难辨。他看着她迅速从那个绝望可怜的“妹妹”变回那个精打细算、甚至有些刁蛮的小村姑,仿佛刚才那场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表演只是他的幻觉。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情绪操控得如此收放自如,将谎言说得比真话还要动人。这并非深宫后宅的阴谋算计,而是一种生于市井、长于困顿的野草般的生存智慧,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机智和强悍。
心底那丝探究和兴趣不由得加深了几分。这小村姑,远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她绝不仅仅是“麻烦”或“报恩对象”。同时,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他谢执,权势滔天的晋王,竟需要一个乡野丫头用这种方式来保护。
这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却又奇异地……并不反感。
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只淡淡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听不出情绪:
“演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