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晶悦宴会厅
水晶吊灯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香槟与鸢尾花的芬芳,交织成一种名为“上流”的氤氲。
温妤初挽着父亲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臂弯的僵硬——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拘谨,仿佛下一秒就要为某种尚未发生的失礼而预先道歉。
她身上那件烟粉色的高定礼服,面料柔滑,却依然无法完全隔绝那些若有似无扫视过来的目光。它们像羽毛轻轻搔过,带着礼貌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审视,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意外摆进古董店的现代艺术品,漂亮,精致,却不得其所。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她脑海里优哉游哉地刷着存在感。
1108:宿主大大,检测到您的社交焦虑指数上升。需要为您加载《顶级晚宴装腔指南》或《三句话,让名媛为你花了十八万》技能包吗?免费试用哦~
温妤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回怼:“闭嘴,1108。如果不是你六年前用‘不买这支股票你就穷一辈子’来激我,我家也不会暴富得如此…缺乏过渡,现在更不用在这里表演‘如何优雅地假装我们属于这里’。”
1108:宿主大大,您此言差矣。难道一夜暴富、阶级跃迁的体验不够美妙吗?请诚实面对您的内心。
好吧,她必须承认,是爽的。巨额财富砸下来,瞬间将生活的褶皱熨得平平整整。面对自己那笨鸟乱飞的文化课成绩,她果断选择了舞蹈这条艺考之路,用金钱堆砌起最好的老师,再加上那么点天赋和大量的汗水,她居然真的跌跌撞撞考入了国内顶尖的舞蹈学院,并且一路“苟”到了大三。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到父母正对一位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老者挤出笑容,那份小心翼翼的谦卑几乎要凝成实质,让她心里微微发酸。
“妤初啊,别乱跑,跟着妈妈。”温母抽空低声叮嘱,手中的丝绒手包被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知道啦。”她小声应着,一股混合着委屈和不甘的情绪悄悄滋长。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是众星捧月,怎么到了这里,就像一只羽毛过于鲜亮的柯尔鸭,误入了矜持优雅的天鹅群?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人群的流向发生了微妙改变。温妤初下意识地望过去。
一个男人在几位精英模样的男女簇拥下步入会场。他身量极高,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没有打领带,雪白衬衫的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偏偏这份不经意,衬得全场精心打扮的男女都失了几分颜色。
他的面容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英俊,下颌线清晰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目光淡淡扫过,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被吸走,只余下令人屏息的静默。
温妤初竖起耳朵,捕捉到风中飘来的零星碎语。
“是寰宇科技的沈时樾…”
“他居然亲自来了?不是说他最讨厌这种场合…”
“刚拿下欧洲那个百亿项目,风头正劲啊…”
“啧,关键是还单身,多少家盯着呢,可惜,谁也近不了身…”
1108嘴角抽搐,不是?男主出场就一定要配上围观群众的介绍吗?
沈时樾。温妤初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财经新闻里遥不可及的名字忽然变成了具象的存在。那些冰冷的头衔和数字,此刻都化为了他周身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
一个大胆又近乎幼稚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如果…如果能站在他身边,是不是就再也没人敢用那种打量“暴发户”的眼神看待她和她的家人了?
1108颇有些满意,被剥夺了记忆的宿主一切都按照它为她既定的走向发展。比如,它的宿主虽然被剥夺记忆,却仍然自然而然得就走向了攻略男主的路线。
“富贵险中求!”温妤初在心里豪迈一叹,然后深吸一口气,端起一杯香槟,借着人群的掩护,像一尾灵巧的鱼,朝着那光芒汇聚的中心缓缓游去。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但多年舞蹈训练出的本能让她维持着姿态的优雅。她计算着角度,把握着时机——
就在与他即将擦肩的刹那。
“呀!”她发出一声足够清脆又不会过于夸张的低呼,脚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连同那杯剔透的液体,精准地朝那片沉静的黑色撞去。
预想中坚实的触感传来,混合着一缕清冷干净的雪松气息,意外地好闻。
“啪嗒。”香槟杯落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金色的酒液有几滴溅落,在那昂贵的西装面料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于此。温妤初甚至能想象出父母此刻骤然苍白的脸色。
她慌忙站稳身子,仰起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蛋。努力眨动的眼睫让眼眶泛起一丝湿润的红意,声音被她拿捏得又软又慌,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和无措:“对、对不起!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您的外套……”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讨好又心怀恐惧的小动物。
沈时樾在她撞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一下。手臂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稳稳扶住了她纤细的上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女孩肌肤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垂眸,审视着这个莽撞跌入他怀中的“意外”。
一张过分明媚的脸,此刻因慌乱染上绯红,盈盈杏眼水光潋滟,盛满了看似无比真诚的歉意。演技略显浮夸,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笨拙企图心。
他本该立刻松手,后退半步,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交给助理处理。他一向缺乏配合这种戏码的耐心。
然而——
就在她开口道歉的那一刹那,那个声音…软糯的,带着刻意捏造的惊慌和一丝娇怯的颤音,像一枚极其细微的钩子,轻轻探入他记忆深处某个被时光尘封的角落。
太模糊了,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浓雾,抓不住任何清晰的轮廓。
可就是那一点转瞬即逝、近乎幻觉的熟悉感,让他即将抽离的动作有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宇宙,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久久没有移开,也没有说话。
这漫长的沉默远比预想中的任何斥责都让温妤初头皮发麻。剧本不是这样的啊?这个时候,高冷大佬不是应该面无表情地说句“没关系”然后漠然离开吗?
温妤初内心翻江倒海,这位大佬不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自己捏碎吧?!温妤初觉得此刻自己的处境堪比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偏偏脸上却还得维持着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这高难度演技时,男人低沉悦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的嗓音终于缓缓落下:
“没关系。”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周围那些探究、好奇、看热闹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西装上那点微不足道的酒渍,扶着她胳膊的手也没有立刻松开,反而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地多问了一句:“脚踝扭到了?”
“啊?”温妤初彻底懵了,大脑当场宕机。这完全不在她设定的任何剧本之内。她只能凭着本能愣愣地摇头,“没、没有……”
沈时樾这才缓缓松开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那片刻的停顿和那句超乎寻常的关心,都只是旁人错觉。
温妤初僵在原地,看着他对自己微一颔首,便在一众高管的随行下继续向前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片无意落在肩头的花瓣。
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和算计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和巨大的问号在疯狂翻滚。
这……到底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好像不是那个放下鱼饵的垂钓者,反而像是在深海里被某种庞大而沉默的生物,用目光无意间轻轻扫过了一下的……小虾米?
荒谬!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