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煦,没吓到你吧?”傅司湛的指尖轻缓地拨开温妤初额角被冷汗濡湿的发丝,“我哥他就是那样的性子,看着冷硬,不近人情…说来或许有些可笑,明明我们是双生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父母去得又早…可从小到大,都是他挡在我前面,在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堆里,为我辟出一方干净天地。”
他微微停顿,眸光如水般流淌在她脸上,带着无尽的怜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变得强大,换我来护着他。阿煦,谢谢你出现,”
傅司湛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现在,我想要好好守护的家人,除了大哥,又多了一个你。”
温妤初仰头望着他,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挣脱眼眶,沿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下一秒,她近乎虔诚地踮起脚尖,将自己柔软微颤的唇,印上他的。
这是一个混合着泪水的咸涩、绝望与炽热爱意的吻,纯粹而决绝,仿佛要隔绝所有逼近的死神阴影。
傅司湛身形猛地一僵,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爱意击中,随即反应过来,手臂环住她细软的腰肢,生涩却无比忘情地回应。
昏黄的灯影为紧密相拥的两人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哀伤而甜腻的气息。
他尝到她唇间泪水的湿咸,珍重地捧起她梨花带雨的小脸。
四目相对,她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真诚爱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鼻尖轻抵,呼吸炽热交缠,带着微颤的韵律。
“阿煦,”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挣扎,“我后悔了…我不该那么贪心…我剩下的时间…”
话语未尽,温妤初再次用滚烫颤抖的唇贴住他的唇角,堵回了那些令人心碎的字句。
“阿湛,”她气息不稳,每一个字却都砸在他的心上,“若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往后的岁月于我而言,不过是苍白流逝的光阴,再无半分色彩。求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的吻再次落下,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温柔的坚定与不容拒绝的慰藉。傅司湛彻底沉沦在这巨大的悲伤与幸福交织的旋涡里,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躯彻底融入自己的生命,共同对抗命运的苛责。
就在情意浓稠得化不开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木器摩擦声,自门边突兀地响起,在这片被爱语与喘息包裹的静谧空间里,尖锐得刺耳。
缠绵的两人如同被惊扰,骤然分离,齐齐望向声源。
只见那扇原本以为紧闭的房门,竟不知何时虚掩开一道幽黑的缝隙。而此刻,那缝隙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合,最终严丝合缝地闭拢,隔绝了内外。
但在那缝隙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温妤初清晰地捕捉到了——一抹挺括昂贵的黑色西装衣角,以及一只紧握在黄铜门把手上、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虬结的大手。
是傅司凛!
他方才…一直立于门外?
他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多少?
冰锥般的寒意瞬间自脊椎窜升,攫住了她的呼吸。比先前在客厅时更甚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席卷了她。
被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窥见如此私密的情动,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与恐慌。
傅司湛也怔住了,面上掠过一丝尴尬的薄红,他松开温妤初,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廊上空寂无人,只有壁灯投下昏黄安静的光晕,仿佛方才那惊心一幕只是情动时的错觉。
“许是…风带上的?”他回头,语气带着不确定,试图安抚明显惊魂未定的温妤初。
可她心里清楚,绝非风动。那是傅司凛。她绝不会错认那只蕴藏着可怕力量的手,以及那瞬间掠过门缝的、冰冷至极的气息。
廊庑深处的阴影里,傅司凛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仰头紧闭着双眼。
胸腔里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几乎令他窒息。他不过是无意途经,却被那未合拢的门缝钉住了脚步。
他看见心爱的女孩如何主动献上亲吻,看见弟弟眼中迸发出的、近乎燃烧的生命光采,看见他们抵死缠绵般拥抱,听见那些交织着泪水与死亡的炽热爱语……
每一幕,每一句,都化作最锋利的刃,精准地剜刮着他的心脏。
暴戾的占有欲在血脉里疯狂叫嚣,催促着他去撕裂、去掠夺,将那道本应属于他的光芒重新夺回。
可当弟弟那句“我剩下的时间…”带着无尽的脆弱与遗憾溢出,当女孩决绝地说出“再无光彩”……
当弟弟眼中那份全然依赖与幸福刺痛他的眼……
他死咬着牙关,攥紧门把的手用力到几乎碎裂,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黑暗猛兽。
他是傅司凛,是从尸山血海里踏出的修罗,他可以攫取世间万物,却唯独不能碰触弟弟这盏风中残烛般、却唯一能温暖他的光。
掌心传来刺痛,指甲已深陷皮肉,渗出血丝,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钝痛。
他缓缓松开手,仿佛用尽了毕生气力,只是轻轻地将那扇门代为合拢。
也如同,亲手为自己刚窥见天光便迅速沉寂的心,关上了最后一道可能。
他选择放手。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