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遗折（萧将军视角）

陛下烧掉了左丞相的遗折。

我是亲眼看着他烧的。就在宣政殿的那盆炭火里，火焰舔舐绢帛，把那些惊世骇俗的字句都吞没成灰烬。

“陛下...”我忍不住开口，“这折子若是公示...”

“那就会动摇国本。”裴玉瑾神色平静，“左丞相临死前摆了朕一道。”

遗折里写了两件事：一是温皇后确实是前朝公主，二是陛下早已知道此事却执意立后。左丞相甚至在折子里暗示，陛下被美色所惑，恐将江山拱手奉还。

好一招离间计。若是公开，不仅朝堂震动，连民间都会非议四起。

“可是陛下，纸包不住火...”

“那就让它烧。”裴玉瑾看向窗外，“等烧干净了，重新开始便是。”

我跟随陛下多年，深知他的脾气。越是平静，越是决绝。果然，第二天早朝，陛下就宣布了左丞相的十七条罪状——结党营私、贪墨军饷、勾结外敌...唯独没提那封遗折。

朝臣们心照不宣。左丞相一党很快被清洗，空出的位置都被陛下安插了心腹。雷厉风行，毫不留情。

下朝后，我去温泉宫复命。温皇后正在煎茶，见我来，递上一杯：“将军辛苦了。”

我慌忙行礼：“娘娘折煞臣了。”

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裙，完全看不出是一国之后。唯有发间那支梅花银簪，是陛下亲手所赠。

“左丞相...”她迟疑片刻，“可留下什么话？”

我看向陛下。陛下微微点头。

“丞相说...对不起娘娘的母亲。”

温皇后的手一颤，茶水洒出些许。陛下立刻握住她的手：“烫到没有？”

“没事。”她勉强笑笑，“原来他还记得我母亲...”

后来我才知道，左丞相年轻时曾爱慕过温皇后的生母。当年婉妃带着小公主出逃，左丞相是知情者之一。他却选择了沉默，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愧疚折磨了他二十年，最终化作这封遗折。既是报复，也是解脱。

离开温泉宫时，陛下送我至廊下。

“萧卿，”他突然问，“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我愣住：“陛下为何突然...”

“只是想知道，”他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在世人眼中，朕这个弑父杀兄的篡位者，配不配得上这江山。”

我跪地叩首：“陛下结束战乱，统一南北，减轻赋税，改革吏治...若是陛下不配，这世上再无配得上之人！”

他轻笑一声：“起来吧。这话要是让史官听见，该说你谄媚了。”

我抬头，看见陛下眼中有释然之色。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烧掉遗折，不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是为了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像他总爱在温皇后宫中种梅树。今年死了，明年再种。年年岁岁，永不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