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在琴房里最后一次擦拭那架白色三角钢琴时,指腹蹭过琴键缝隙里残留的松香,忽然就想起张桂源第一次来这里的模样
那时少年背着吉他,卫衣帽子压得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直到看见陈奕恒指尖流出的《月光》,才悄悄抬起头,眼里落进细碎的光。“陈老师,”他声音还有点哑,“我能跟着你学和弦吗?”
后来他们总在琴房待到深夜,陈奕恒教他识谱,他就弹吉他给陈奕恒伴奏。有次窗外下着雨,张桂源突然说:“陈老师的手真好看,像能接住所有声音。”陈奕恒的指尖顿在琴键上,雨丝敲着玻璃,把少年的眼神衬得格外亮。
变故是从陈奕恒查出腱鞘炎开始的。起初只是指尖发麻,后来连握笔都费劲,更别说弹琴。他躲在琴房里翻病历单时,张桂源闯进来,看见他藏在身后的诊断书,突然红了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奕恒扯出笑,想揉他的头发,手却控制不住地抖。“小源,”他声音很轻,“以后你得自己练了。”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第二天把吉他抱来,一遍遍地弹陈奕恒教他的第一首曲子。琴弦断了一根,他指尖渗出血,还是没停。陈奕恒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指尖的颤抖透过皮肤传过去,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未完成的旋律悬在空气里,像根扯不断的线。
后来张桂源要去外地比赛,临走前把一张乐谱放在琴房。陈奕恒打开看,是首没命名的曲子,音符间藏着他们一起待过的那些夜晚——有吉他的和弦,有钢琴的琶音,还有窗外的雨声。他试着用没力气的手去弹,却连第一个音都按不准,眼泪砸在乐谱上,晕开了墨迹。
比赛结果出来那天,陈奕恒在电视上看见张桂源。少年抱着吉他,说要把这首歌送给“教我接住声音的人”。旋律响起时,陈奕恒靠在钢琴上,手指轻轻动着,像还在和他一起伴奏。
只是琴房再也没等到两个人的深夜。张桂源寄来的获奖证书放在钢琴上,旁边是那张被眼泪晕过的乐谱,最后一行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半句“等我回来”,却没来得及写完后续。
陈奕恒后来再也没弹过琴,只是偶尔会拿出那张乐谱,指尖拂过那些熟悉的音符。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他好像又听见有人说“陈老师的手真好看”,只是回头时,琴房里只有空荡荡的回声。至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没有人知道张桂源去了哪里。
那些乐谱也渐渐的被遗忘在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