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宴的马车刚驶出宫门不远,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便被两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一前一后堵住了去路。车夫和随行的王府护卫立刻警觉起来,手按上了刀柄。
前方马车的车帘掀开,下来的却不是太子本人,而是一位面容阴柔、眼神锐利的内侍,正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太监,高公公。他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沈清宴的车驾拱了拱手:“世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有请,借一步说话。”
沈清宴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避不过了。她深吸一口气,示意护卫稍安勿躁,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沉稳地下了马车。
她被引到旁边一处看似废弃的院落门前,高公公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院内空旷,只有萧承煜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沈清宴独自走了进去,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萧承煜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人前的温润如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几分扭曲的戾气。他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沈清宴,仿佛要将她看穿。
“清宴,”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字句间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何必白费力气挣扎?萧知珩现在就在京兆尹府的大牢里,人证物证‘齐全’,这罪名,他躲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你这般四处奔波,到头来不过是自寻烦恼,更可能引火烧身。”他顿了顿,目光微眯,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审视,“你素来是个聪明人,该明白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明哲保身,而非螳臂当车……”
沈清宴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眼底涌动着失望与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萧承煜,就在刚刚入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如何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我们……我们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的语气中透出深深的无力,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如同利刃般直刺人心。
这句话仿佛刺痛了萧承煜的某根神经,他脸上的平静瞬间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懑和怨恨,低吼道:“变成这样?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我的!沈清宴!”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是你!是你背信弃义!明明我们早有婚约,你却转头就嫁给了萧知珩那个废物!是你先抛弃了我!”
不等沈清宴开口反驳,他胸中的怒火已如狂风卷席,直冲向更深的心壑:“还有母后!她步步为营,逼我争、迫我抢,到最后,竟为了守护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家族荣耀,不惜……不惜以死相搏,将所有的重担与伤痛尽数压在我的肩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隐忍中透出无尽的痛苦,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开的一道伤口。
“还有父皇!”萧承煜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懑与痛苦,“他刚愎自用,薄情寡义!什么君臣父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棋局,而我们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至于萧知珩……”他的语气忽然一顿,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清宴,“若他甘愿做那个安分守己的闲散世子,或许连入局的资格都不会有!可如今呢?清宴,是你!是你将他拉入这步步惊心的漩涡之中!是你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也是你毁了他原本平静的人生!”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指责,沈清宴起初是震惊,随即却化作一种更深的了然和悲哀。她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像一把刀子,剥开他自欺欺人的外壳:“萧承煜,你错了。”
“你以为陛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宫中那位宠妃的小产不孕,你真的当陛下查不出是谁的手笔?那几位年幼皇子接连夭折,你真的以为陛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吗?”
萧承煜的脸色微微一变。
沈清宴继续道,目光锐利如刀:“我当年退婚嫁给知珩,你转头就毒杀了我母亲,你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还有知珩被迫上战场,九死一生……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不是在他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发生的?”
她凝视着萧承煜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慌乱,语气如同寒潭般平静,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冷酷:“陛下不是不知情,他只是在等。等着看你们谁能在这场权谋较量中笑到最后,等着看谁更配坐稳那把龙椅。你口口声声说是被逼无奈,可又有多少是你自己一步步踏入的深渊?你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他人,却是否曾想过,正是你的不择手段、你的猜忌与狠毒,才让你落得今日众叛亲离的下场?甚至不惜构陷自己的堂弟,只为勉强稳固摇摇欲坠的地位!”
“你闭嘴!”萧承煜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猛地抬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狠狠放下,眼神阴鸷得可怕,“沈清宴,你不用在这里牙尖嘴利!成王败寇,自古如此!等萧知珩定了罪,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伶牙俐齿!”
沈清宴毫无惧色地回视着他:“那就拭目以待吧,太子殿下。看看是你的罗织罪名厉害,还是朗朗乾坤,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她不再多看萧承煜一眼,转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院门。高公公站在门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终究没敢阻拦。
院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清宴,迟早他们会认可我的…”萧承煜伫立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夜空,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沈清宴的每一句话都像毒刺一般,精准而狠厉地扎在他内心最脆弱、最不愿触及的角落。他猛然挥起拳头,狠狠砸向身旁的土墙,力道之大,震得尘土簌簌坠落,仿佛连空气都被这愤懑的一击撕裂开来。
是的,父皇可能什么都知道。但那又怎样?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输!萧知珩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