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夙靠在里屋门框上,闭目调息。这浓烈的肉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唤醒了他身体深处对油脂和蛋白质最原始的渴望。
腹部的伤口似乎都因为这香气而灼热了几分。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灶房的方向。隔着门洞,能看到姜愿忙碌的身影在灶火映照下晃动,动作麻利而专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烹制什么稀世珍馐。
“咕噜……”一声轻微的腹鸣,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秦夙面无表情,只是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姜愿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陶碗走了出来。一碗是清亮汤底里沉浮着几块白嫩鸡肉的清蒸鸡,点缀着几丝翠绿的野葱,香气清雅。
另一碗则是奶白色、油花浮动的浓鸡汤,里面是炖得软烂的鸡块和内脏,还飘着几片碧绿的野菜叶子。
“开饭啦!”姜愿的声音带着愉悦,将清蒸鸡那碗递给秦夙,“你的,清淡点。这碗是我的,大杂烩!”她把浓汤那碗放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对油脂的渴望。
秦夙接过碗,入手温热,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白嫩的鸡肉纹理分明,汤汁清澈见底。
他夹起一块鸡胸肉,送入口中,肉质细嫩,带着鸡肉本身的鲜甜,只有淡淡的咸味和野葱的清香。
虽然寡淡,却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的本味,入口即化,极易消化。一股温和的暖意随着食物滑入胃中,缓缓扩散,滋养着受损的肌体。
他沉默地吃着,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但速度明显比喝糊糊时快了不少。一块接一块,清蒸鸡很快见了底,连碗底的清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这大概是他重伤以来,吃得最满足、最熨帖的一餐。
姜愿则捧着那碗浓鸡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鲜香、带着浓郁油脂的鸡汤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熨帖了每一个饥饿的细胞。
她用削尖的树枝(临时充当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脱骨的鸡腿肉,一口咬下去,软烂入味,肉香四溢。鸡胗脆韧,鸡肝粉糯,带着内脏特有的风味。
翠绿的马齿苋叶子吸饱了汤汁,鲜嫩可口。她吃得额头微微冒汗,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对食物最原始的满足感。
“呼……舒服!”姜愿放下空碗,满足地叹了口气。久违的饱腹感和油脂带来的幸福感,让她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看了看秦夙同样空了的碗,心里也踏实了些,能吃,恢复得就快。
“表哥,你歇着。我给隔壁王婶送点东西去。”姜愿起身,将特意留出的一碗浓鸡汤(里面有几块好肉和鸡肝鸡心)和一个装着新鲜蕨菜、马齿苋的小篮子拿上。
秦夙看着她端着东西出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女子,行事倒是颇有章法。
姜愿来到王婶家院门口。王婶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浓郁的鸡汤香气早就飘了过来,此刻看到姜愿端着碗提着篮子过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王婶!”姜愿笑着打招呼,“今天运气好,捡了只撞树的傻鸡,炖了点汤。那晚多亏您那碗米,解了我们的急。这点汤和野菜,您别嫌弃,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哎哟!这怎么使得!”王婶连忙在围裙上擦着手,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你这孩子,自己刚有点吃的就想着婶子!那点米值当什么!快拿回去,你们自己补身子要紧!你表哥还病着呢!”
“王婶,您就拿着吧!”姜愿不由分说地把碗和篮子塞到王婶手里,“我们吃过了,特意给您留的。表哥也说了,要谢谢您的照应。您要是不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她故意把秦夙也抬了出来。
王婶推辞不过,看着碗里油汪汪的鸡汤和嫩绿的野菜,再看看姜愿真诚的笑脸,眼眶都有些发热:“唉,你这孩子,心也太善了……那,那婶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谢谢啊,也替我谢谢你表哥!”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粗布小口袋出来,硬塞给姜愿:“这是婶子家自己种的一点豆子,不值钱,你拿回去,熬粥的时候放一把,顶饿!”
姜愿推辞了一下,见王婶态度坚决,便感激地收下了。这袋豆子,可是实打实的粮食!人情往来,在这一送一收之间,变得更加紧密。
回到自家小院,姜愿将豆子小心收好。
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饱暖之后,另一个迫切的需求涌上心头——她需要一张床!
连续两晚睡在冰冷硌人的稻草堆和破木板上,她感觉自己的腰和背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硌伤的地方又酸又痛,稍微一动就牵扯得难受。再这么下去,没等秦夙伤好,她自己先垮了。
“必须做张床!”姜愿下定决心。
材料?现成的!后山就有成片的竹林!
说干就干!她重新背上背篓,抄起柴刀,再次出门上山。目标明确——砍竹子!
挑选碗口粗、笔直的老竹,用柴刀根部用力地劈砍竹节连接处。这活计远比采野菜累人得多。竹子坚韧,柴刀又不算锋利,每一刀下去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和后背,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嘿——!”她铆足了劲,一刀、两刀、三刀……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第一根粗壮的竹子被她放倒。她顾不上喘口气,又扑向第二根、第三根……
砍倒的竹子需要削去枝桠,截成合适的长度(约莫一人高)。竹节处异常坚硬,竹纤维又极其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划破手指。姜愿的手很快就被磨得通红,几道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继续。
将处理好的竹竿拖下山,才是最耗费体力的环节。长长的竹竿又沉又滑,山路崎岖,她只能一次次地拖拽、调整方向、再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