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透过福利院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林满坐在洗衣台前，小心翼翼地搓洗着那件白色T恤。泡沫沾在布料上，泛着淡淡的皂角香，和江希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指尖划过领口的纽扣，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柔软。
“小满，发什么呆呢？”张阿姨端着一盆向日葵走进来，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这衣服是谁的？洗得这么认真。”
林满的脸颊微微发烫，避开张阿姨打趣的目光：“是……同学的，昨天不小心弄脏了。”她把洗好的T恤拧干，晾在院子里的铁丝上，白色的布料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只展翅的白鸽。
下午收衣服时，T恤已经被阳光晒得干透，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林满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书包里，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还给江希。想到要和他单独说话，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
周一早读课刚结束，林满就抱着T恤走到江希座位旁。他正在低头演算数学题，晨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书页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T恤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洗干净了？”他放下笔，声音带着清晨的微哑。
“嗯。”林满把T恤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般迅速缩回，“谢谢你的衣服。”
江希接过T恤，指尖划过平整的衣摆，忽然顿了顿。这是他妹妹江月的衣服，去年买的，因为尺寸太大一直没穿。昨天情急之下拿给林满，没仔细想尺寸问题，可现在看来，这衣服的肩线和腰围，竟然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满的身形，记忆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影突然浮现。六岁那年夏天，妹妹江月穿着类似的白T恤，跟在他身后跑过青石板路，羊角辫上的蝴蝶结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庙会骚乱，让那个小小的身影永远消失在了人群里。
“怎么了？”林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江希回过神，掩饰性地把T恤塞进书包：“没什么。这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我妹妹也不穿了。”
“那怎么行！”林满连忙摆手，“已经很麻烦你了。”
“拿着吧。”江希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就当是……谢你帮我洗衣服。”
林满还想推辞，上课铃突然响了。她只好先回到座位，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江希刚才的眼神好奇怪，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让她莫名地有些不安。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林满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着同学们在阳光下奔跑打闹。苏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林满接过汽水，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没什么，就是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什么事？江希英雄救美还是送你回家？”苏晓挤眉弄眼地打趣，“说真的，你俩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别瞎说。”林满的脸颊发烫，拧开汽水瓶盖喝了一口，“对了，你知道江希有妹妹吗？”
“妹妹？”苏晓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听说过啊。他从来没提过家里人，我还以为他是独生子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满想起那件白T恤，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放学路上，林满故意放慢脚步，想等江希一起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江希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站在树下的林满，脚步顿了顿，随即朝她走了过来。
“等我？”他挑了挑眉，眼底带着笑意。
“嗯。”林满点点头，心跳漏了一拍，“那个……你的T恤，我真的不能要。”
“都说了送你了。”江希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往校门口走，“我妹妹比你小两岁，这衣服她穿确实太大了。”
“你妹妹……多大了？”林满犹豫着问道，心脏怦怦直跳。
“十二岁。”江希的声音轻了些，目光落在远处的电线杆上，“在老家跟着奶奶生活。”
林满点点头，没再追问。她能感觉到江希提到妹妹时，语气里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福利院门口，江希突然停下脚步。
“林满，”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林满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黯淡：“不太记得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院长说我三岁那年被送到福利院的，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江希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收紧。三岁送到福利院，比江月失踪的时间早了三年。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两件合身的衣服，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快进去吧，天黑了。”
林满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江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的话，我可以……”
“没事。”江希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生硬，“我先走了。”
看着江希转身离去的背影，林满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小时候的事？难道……那件白T恤有什么特殊意义？
回到福利院，林满把书包里的白T恤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在床上。她仔细打量着这件衣服，除了领口有个小小的草莓刺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江希今天的反应，分明在告诉她事情不简单。
“小满，发什么呆呢？”张阿姨走进来，看到床上的白T恤，眼神顿了顿，“这件衣服……很眼熟啊。”
林满心里一动：“阿姨，你见过这件衣服？”
张阿姨拿起T恤，指尖抚摸着领口的草莓刺绣，眉头微微蹙起：“有点像……当年送你到福利院的人留下的那件衣服。也是白色的T恤，领口有个草莓刺绣，只是比这件小一点。”
林满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真的吗？阿姨你确定？”
“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张阿姨叹了口气，把T恤放回床上，“不过那个送你过来的女人，说你本来有个哥哥，还说你脖子后面有个小小的月牙形胎记。”
林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确实有个浅浅的月牙形胎记，因为不明显，她自己都快忘了。
难道……她和江希的妹妹，真的有什么联系？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冒出细密的冷汗。
第二天一早，林满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学校。江希还没来，她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胎记的事告诉江希，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巧合。
早读铃响的时候，江希才走进教室。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似乎没睡好。看到林满，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课本开始朗读，没有看她一眼。
林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的失落越来越重。她犹豫了一上午，终于在午休时鼓起勇气，拿着一个苹果走到江希座位旁。
“给你。”她把苹果放在他桌上，声音有些发颤。
江希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江希，”林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你妹妹……脖子后面是不是有胎记？”
江希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紧紧盯着林满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林满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小声说：“我……我脖子后面，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江希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教室里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朝他们看过来。他却毫不在意，一把抓住林满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激动和期待：“真的吗？让我看看！”
林满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她低下头，把后颈的头发撩起来，露出那个浅浅的月牙形胎记。
江希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胎记，指尖微微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六岁那年夏天，他就是凭着这个胎记，在人群中认出了妹妹。可现在，这个熟悉的胎记，却出现在了林满的脖子上。
“月月……”他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声音哽咽。
林满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江希：“你叫我什么？”
江希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松开林满的手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没什么。这个胎记……和我妹妹的一模一样。”
林满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我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却被江希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你三岁就被送到福利院了，我妹妹是六岁失踪的，时间对不上。而且……我妹妹失踪前，左胳膊上有块烫伤的疤痕，是小时候玩火留下的。”
林满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胳膊，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疤痕。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果然，只是巧合而已。
“你看，没有疤痕。”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把左胳膊露出来给江希看，“所以，我不是你妹妹。”
江希看着她光滑的胳膊，眼底的期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自己太心急了，才会把巧合当成希望。
“对不起，”他移开目光，声音有些沙哑，“是我太冒失了。”
“没关系。”林满摇摇头，心里也有些失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人都没有说话。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散落的课本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失落。
上课铃响时，林满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乱糟糟的。她看着江希的背影，他的肩膀微微垮着，脊背不再像平时那样挺拔。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是看起来很骄傲的少年，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提问林满回答问题。她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听清老师问了什么。江希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课本上的一道题。林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勉强回答出问题。
下课铃响后，林满看着江希收拾书包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到他座位旁，犹豫着说：“江希，那个……虽然我不是你妹妹，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可以……”
“不用了。”江希打断她的话，背起书包站起身，目光避开她的眼睛，“我没事。”
说完，他转身走出教室，没有回头。林满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发疼。
放学路上，林满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她想起江希看到胎记时激动的眼神，想起他叫出“月月”时哽咽的声音，想起他眼底的失落，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或许，她该做些什么，让他开心起来。林满在心里暗暗想道。
回到福利院，林满把那件白T恤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在领口绣了个小小的月牙形图案。银色的丝线在白色的布料上闪闪发光，像夜空中的月亮。她想，就算自己不是江希的妹妹，也希望这件衣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把房间照得格外温柔。林满看着床上的白T恤，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把它送给江希，告诉他，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这个夏天，似乎注定要承载太多的心事。有欢喜，有失落，有期待，也有遗憾。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像晚风中的蒲公英，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