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是二十载。当年跟着沈清辞与林无烬学剑的弟子,大多已成各宗门的中坚力量,唯有林念辞始终守在青云宗,接过了宗主之位。而沈清辞与林无烬,则渐渐退居幕后,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梅树下的岁月——或是对练剑招,或是整理剑谱,或是仅仅并肩坐着,看山间云起云落。
这日清晨,沈清辞刚推开剑尊殿的门,就见林无烬蹲在梅树下,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栽的梅苗浇水。晨光落在他发间,染出一层柔和的金边,褪去了当年的疯狂戾气,只剩岁月沉淀的温柔。
“怎么想起栽新梅了?”沈清辞走过去,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山间清晨微凉,林无烬的体质虽因魂体与剑融合而稳固,却仍偏爱温暖。
林无烬抬头笑了笑,指尖沾着泥土:“去年冬天落雪时,你说这处空缺一块,看着冷清。如今栽上,等到来年,就能和其他梅树一起开花了。”他伸手拍了拍梅苗,像是在对它许愿,“要好好长,明年陪我们看雪。”
沈清辞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意涌动。他蹲下身,与林无烬并肩看着梅苗,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等它开花时,我们就在这里摆上桂花糕,温上梅花酒,再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啊。”林无烬眼底亮了亮,“就叫‘缠情枝’吧,像我们的剑一样,永远陪着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穿过梅枝的缝隙,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新栽的梅苗旁,像是为这株幼苗,烙上了属于他们的印记。
午后,林念辞带着一份请柬来见他们。请柬是隔壁仙门“丹霞宗”送来的,邀两人去参加下月的“论剑大会”。“丹霞宗的宗主说,想请师父和林前辈当论剑的评判,也让年轻弟子们见识见识双生剑道的厉害。”林念辞递上请柬,眼中满是期待,“您二位这些年都没怎么出门,这次正好去走走?”
沈清辞看向林无烬,眼神带着询问。林无烬接过请柬,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笑道:“也好,正好去看看丹霞宗的红叶。当年我找你的时候,曾路过那里,红叶漫山,比青云的梅花多了几分热烈,你应该会喜欢。”
沈清辞点头:“那就去。不过得提前告诉他们,我们只当评判,不与人比剑。”他不想再让林无烬卷入无谓的争斗,更不想让两人好不容易安稳的日子,再起波澜。
论剑大会那日,丹霞宗的山门前挤满了修士。当沈清辞与林无烬并肩走来时,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两人都穿着月白剑袍,沈清辞握着逐光剑,林无烬握着缠情剑,虽未刻意释放剑气,却自带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沈剑尊,林剑尊!”丹霞宗宗主快步迎上来,脸上满是敬意,“二位能来,真是让丹霞宗蓬荜生辉!”
林无烬淡淡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沈清辞身上,像是怕人多拥挤,把他弄丢。沈清辞察觉到他的紧张,悄悄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在。”
论剑大会上,年轻弟子们各展所长,剑光与灵力交织,热闹非凡。轮到评判时,沈清辞总能精准指出弟子剑招的不足,语气平和却字字在理;林无烬则更注重剑意,常提醒弟子“剑心要纯,莫被胜负迷了眼”——这话里,藏着他三百年疯魔换来的领悟。
大会间隙,林无烬拉着沈清辞去了丹霞宗的红叶谷。漫山红叶如火,风吹过,红叶簌簌落下,像是一场红色的雨。林无烬捡起一片红叶,递到沈清辞手中:“你看,我说过你会喜欢的。”
沈清辞握着红叶,指尖传来叶片的微糙触感。他抬头看向林无烬,只见对方眼中映着红叶与自己的身影,温柔得能溺出水来。“无烬,”他轻声开口,“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林无烬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该说谢谢的是我。若不是你,我或许还在诛仙台底挣扎,或许早就成了无魂的怪物。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有了家。”
红叶落在两人肩头,像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远处传来弟子们的笑声,近处是彼此平稳的心跳,这一刻的时光,安静而美好,像是能永远停留。
从丹霞宗回来后,青云宗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漫天飞雪将山间染成白色,唯有梅树傲然绽放,红白相映,美得惊心动魄。沈清辞与林无烬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着温好的梅花酒和刚烤好的桂花糕。
“缠情枝”已经开花了,小小的花苞在雪地里绽放,虽不如其他梅树繁茂,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林无烬给沈清辞斟了杯酒,轻声道:“明年它会长得更壮,后年就能为我们挡雪了。”
沈清辞接过酒杯,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会的。以后每一年,我们都陪着它长大,看着它开花。”
林无烬笑着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知道,自己虽是实体,却终究与常人不同——沈清辞会老去,会有寿终正寝的一天,而他靠着缠情剑与魂晶支撑,或许能活更久。一想到未来可能要独自留在这梅树下,他的心就像被雪冻住一样疼。
沈清辞察觉到他的情绪,放下酒杯,握住他的手:“在想什么?”
林无烬沉默片刻,还是如实说道:“我在想,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他握紧林无烬的手,声音坚定:“不会的。我们的魂早就融在一起了,我的命就是你的命。若是我真的到了寿终之日,你也不必难过——我会化作山间的风,化作梅树的养分,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又笑道:“况且,修真之人寿元绵长,我们还有好几百年的日子要过。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林无烬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的落寞渐渐消散。他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沈清辞嘴边:“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日子。先尝尝这个,我今天加了点蜂蜜,比以前更甜。”
沈清辞张口咬下,桂花的香气与蜂蜜的甜味在口中散开,暖到了心底。他看着眼前的林无烬,看着满山的梅花与飞雪,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与痛苦,都值了。
岁月流转,又过了百年。沈清辞的头发渐渐染上霜白,林无烬的模样却依旧如当年——只是他眼中的温柔更浓,看向沈清辞的目光,永远带着化不开的深情。
这年冬天,沈清辞坐在梅树下,靠在林无烬的肩头,气息渐渐微弱。他握着林无烬的手,轻声道:“无烬,我好像……要走了。”
林无烬的眼泪终于落下,却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带着颤抖:“别怕,我陪着你。你说过,会化作风,化作梅树的养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
沈清辞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拂过林无烬的脸颊:“记得……每年都给缠情枝浇水,记得……吃桂花糕的时候,要加蜂蜜……”
话音落下,他的手缓缓垂落,靠在林无烬肩头的身体,渐渐没了气息。
林无烬紧紧抱着他,泪水落在沈清辞的发间,却不敢哭出声——他怕惊扰了怀中的人,更怕打破这最后的宁静。漫山的梅花似乎也感受到了悲伤,花瓣纷纷落下,落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场无声的送别。
后来,林无烬将沈清辞葬在了缠情枝下。他每天都会坐在梅树下,像以前一样温酒、烤桂花糕,对着墓碑轻声说着这一天的事——“今天念辞来看我了,他说宗里一切都好”“缠情枝又开花了,比去年更艳”“我今天练剑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在旁边笑了”。
有人说,青云宗的梅树下,总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守着一块墓碑,守了一年又一年。也有人说,在雪夜里,能看到两道白色的身影在梅树下对练,剑气卷起落梅,美得像一场梦。
林无烬守着那片梅树,守着与沈清辞的约定,一年又一年。他相信,沈清辞没有离开,他化作了山间的风,化作了梅树的养分,化作了缠情剑上的一缕微光,永远陪在他身边。
而那株名为“缠情枝”的梅树,每年都会开出最艳的花,像是在证明,那段跨越了数百年的爱恋,从未消散。梅香永伴,剑骨缠情,他们的故事,会永远留在这片山间,留在每一个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心中,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