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光温暖而宁静。
白天的喧嚣和热闹沉淀下来，只剩下初冬夜晚特有的静谧。
周九良还在书房里，对着平板电脑上各种戒指的样式抓耳挠腮，时而放大图片仔细看，时而皱眉嘀咕“这个会不会太花哨？”“这个素了点，昭昭会不会喜欢？”。
另一边，林昭的房间。她刚结束工作，正准备洗漱休息，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周母“昭昭，睡了吗？”
是周母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林昭“伯母，还没。请进。”
周母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爱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笑容。她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局促。
周母“昭昭啊……那个……妈……伯母有件事想跟你说。”
周母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林昭也坐。
林昭顺从地坐下，安静地看着她。
周母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色绒布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
她将银行卡轻轻放在林昭的手心里，双手合拢，包裹住林昭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真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周母“昭昭，这个卡里，有……有一百万。”
周母“是我跟九良他爸，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我们俩退休金还行，平时也花不了多少，九良这孩子也孝顺，时不时给我们点……我们就都存起来了。”
林昭看着手心里那张薄薄的卡片，看得出来使用过多年的痕迹。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看向周母。
周母“这个钱，不是聘礼！聘礼是聘礼，那是九良该准备的，我们不管。这个……是伯母和你伯父，给你的嫁妆！”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笨拙却真诚的关切，
周母“昭昭啊，伯母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比九良强，比我们都有本事。你肯定不缺钱花。但是呢，这嫁妆……是咱们做爹娘的一点心意。”
她看着林昭平静无波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周母“伯母……一直也没听你提起过你爹妈……他们……是还在老家吗？还是……？”
她问得很小心，生怕触及林昭的伤心事。在她看来，林昭这么独立能干，却又从不提家人，多半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是父母早逝，或许是关系不好，无论哪种，都是让人心疼的事。
林昭沉默了几秒钟，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银行卡。
她能感受到周母手心传来的温热和微微的潮湿，那是紧张和关切的温度。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算计的善意，让她那颗习惯了冷静分析和应对危机的心，泛起一丝陌生的、酸涩的暖意。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母，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周母的问题
#林昭“伯母，谢谢您。这钱，您和伯父留着养老，我用不到。”
周母“那不行！”
周母态度却很坚决，把卡又往林昭手里按了按，
周母“这是嫁妆！必须拿着！你用不用是你的事，但我们得给！这是我们老周家的规矩！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我们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看着周母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和那份沉甸甸的关爱，林昭没有再推辞。她将银行卡握在手心，感受着那份重量。
林昭“谢谢伯母。”
周母见她收下，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开心笑容
周母“哎！好孩子！这就对了！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我跟你伯父，就是你的亲爹妈！”
她拍了拍林昭的手背，又叮嘱了几句早点休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林昭独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行卡。
红色的绒布袋还放在一旁，散发着陈旧而温暖的气息。
一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是周父周母省吃俭用大半辈子的积蓄。他们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这个“来历不明”、甚至有些神秘的“儿媳妇”。
她站起身，走出房间，没有回卧室，而是径直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周九良还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戒指图片较劲，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里念念有词：
周九良“铂金的……还是玫瑰金的？镶嵌……碎钻会不会太俗气？素圈又怕太简单……”
林昭推门进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关掉屏幕，有点不好意思：
周九良“昭昭？你还没睡啊？”
林昭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银行卡轻轻放在了他的平板电脑旁边。
周九良看着那张卡，愣了一下，认出了那个熟悉的红色绒布袋：
周九良“这……这是我妈那个……她给你了？”
#林昭“嗯。”
林昭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林昭“伯母说，是嫁妆。”
周九良顿时明白了，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又有点哭笑不得：
周九良“我妈也真是……她肯定又跟你絮叨了不少吧？这钱是他们老两口的棺材本，我说不要，他们非要攒着……没想到是给你准备的。”
周九良“昭昭，这钱你留着，或者给他们存回去都行，你别有压力，我……”
林昭打断了他，她的目光没有看银行卡，而是直视着周九良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愿意倾诉的意味：
#林昭“九良，我不是孤儿。”
周九良愣住了，所有关于戒指和银行卡的思绪瞬间清空，他抬头，惊讶地看着林昭。这是他第一次听林昭主动提起她的家人。
林昭继续平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昭“我的父母，都健在。他们……有文化，甚至是高级知识分子。”
周九良更加困惑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听着。
#林昭“但是，”
林昭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眼神却深邃得像寒潭，
#林昭“如果他们知道我结婚，现在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她顿了顿，自问自答：
#林昭“他们会第一时间打听你的家世、收入、职业，评估你能给多少聘礼。然后，他们会扣下他们认为‘合理’的一部分，剩下的，作为嫁妆给我，并对外宣称，这是他们为我准备的丰厚嫁妆，以此彰显他们的‘开明’和‘体面’。”
周九良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林昭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冷的针，一字一句刺入周九良的耳中：
#林昭“他们会不顾我的意愿，催我立刻生孩子，最好生两个，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即使我现在的工作处于最关键、最紧张的时期，他们也会认为，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也该这样。
#林昭他们会以‘为我们好’的名义，干涉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却在我遇到坎的时候说‘怎么别人家孩子不这样’。
#林昭因为，我嫁得好，事业‘说得过去’，就是他们最大的面子，是他们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的资本。”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林昭“他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封建余孽。把子女当成光宗耀祖的工具和所有物。”
周九良的心，随着林昭平静的叙述，一点点沉了下去，继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愤怒所取代。
他想象着那样的父母，那样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虚荣心，再对比刚才母亲塞给林昭银行卡时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关爱……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昭会如此独立、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那或许是一种保护色，一种从令人失望的原生家庭中挣脱出来后形成的铠甲。
#林昭“所以，”
林昭收回目光，看向周九良，
#林昭“我结婚，没有通知他们。”
周九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翻涌，轻声问：
周九良“那……他们现在？”
#林昭“我离开基地，出来执行长期任务之前，邢总已经派人处理了。”
林昭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林昭“具体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基地会定期给他们打一笔足够他们安稳生活的费用。代价是，他们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也不会再回去见他们。”
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周九良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像世俗常理那样，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也没有试图缓和这种决绝的关系。
他看着林昭平静无波的脸，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深埋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伤痕。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昭放在桌面上、微微有些冰凉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周九良“昭昭，”
周九良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周九良“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周九良“在我看来，如果一个孩子出生，是为了满足父母的虚荣心，是为了成为他们炫耀的工具，是为了承受他们强加的控制和期望……
周九良那么，这个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或者，当她有能力选择的时候，远离，是最好的解脱。”
他没有评价林昭父母的对错，也没有劝她原谅。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价值观，表达了对她选择的理解和支持。
林昭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书房里只听得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浓重，书房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暖。
周九良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变得坚定而温柔：
周九良“以后，我们有我们的家。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他们给你的，是真心实意的嫁妆，是把你当亲闺女疼。那些……
周九良不相干的人，不想见，就不见。不想理，就不理。有我在。”
林昭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坚定，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颗习惯了在时空中孤独穿梭、独自承担重任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停靠的、坚实的港湾。她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林昭“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周九良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他知道，有些伤口无法轻易愈合，但至少，从今往后，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为她挡去那些不必要的风雨。
他将那张银行卡拿起来，塞回林昭手里：
周九良“妈给的，你就收着。这是她的心意，也是咱们小家的启动资金。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林昭看着手中的卡，又看看周九良，最终点了点头，将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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