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遇

凉风穿过后花园的雕花门廊，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墨佳怡仍坐在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方那道结痂的伤口。蝶鸢端来一盏热茶，青瓷杯底沉着几片碧螺春的嫩芽，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微光。

“小姐尝尝吧，这是今早新到的明前茶。”蝶鸢将茶盏轻轻搁在石桌上，目光却落在墨佳怡脸上，“您今天脸色不太好。”

墨佳怡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吗？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蝶鸢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自打小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整个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个爱笑爱闹、喜欢往厨房跑的小主子，如今变得沉默寡言，连最爱的桂花糕都不吃了。

“小姐以前最贪甜食。”蝶鸢试探着说，“每次去城南老张记买点心，都要多要两块枣泥酥。”

墨佳怡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人总归会变的。”

这话不假，只是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变了”，而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她低头看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那张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正映着晚霞的余晖。若不是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几乎都要以为这一切只是个荒诞的梦。

“蝶鸢，”她忽然开口，“我问你，要是有个人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觉得她该怎么办？”

蝶鸢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小姐。这话说得怪怪的，像是在演什么折子戏似的。

“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

墨佳怡摇摇头，没有解释。她自己也不懂，或者说，她正在努力搞懂。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笑交织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寂静。那声音凄厉而突兀，像是有人在哭，却又带着几分疯癫的笑意。

“怎么这么吵，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墨佳怡好奇的眸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蝶鸢脸色一变，低声答道：“是大夫人，您的母亲……她自从您失踪后就一直这样。”

“我母亲？”墨佳怡心头一震。她记得哥哥说过，母亲生病了，难道是因为女儿失踪忧思过度而精神失常，变得疯疯癫癫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绕过假山，一座雕梁画栋的凉亭出现在眼前。亭内一片狼藉，桌椅歪斜，地上散落着几片撕碎的丝帕。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正拉着丫鬟跳舞，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

“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回来了！”她一边转圈一边呢喃，脚下的绣鞋早已不知去向。

墨佳怡站在亭外，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她认得出，这就是原主的母亲曲氏。曾经温婉端庄的贵妇，如今却被悲伤吞噬，变得形销骨立。

“娘……”她下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曲氏似乎听见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墨佳怡身上，瞳孔骤然放大。下一秒，她尖叫着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墨佳怡的肩膀。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的！”

墨佳怡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挣脱。可当她看到曲氏眼中真挚的泪光和疯狂的喜悦，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张了张嘴，最终轻轻唤了一声：

“娘。”

话音刚落，曲氏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她松开手，仔细打量着墨佳怡的脸，嘴角浮现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对，对，是我家嫋嫋。”她伸手抚摸墨佳怡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你瘦了，也黑了些，但还是我的女儿。”

墨佳怡怔住了。她本想敷衍几句，可这一刻，她竟生不出半点抗拒。这个疯女人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哪怕她已不是原来的她。

“来，坐下。”曲氏拉着她走到亭子里，亲自倒了一杯茶，“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做桂花糕，加双倍糖霜。”

墨佳怡接过茶杯，喉咙有些发紧。她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母亲，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抽身事外。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一部分。

蝶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方才还疯癫的母亲此刻竟像换了个人，举止温柔，言语清晰。她偷偷看了墨佳怡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送夫人回房歇息了。”她低声提醒。

墨佳怡点点头，扶着曲氏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凉亭，蝶鸢在后面收拾残局。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给这场短暂的母女重逢镀上一层暖意。

直到曲氏被安顿好，墨佳怡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站在廊下，望着手中一只翡翠手镯发呆。那是刚才曲氏硬塞给她的，说是准备她出嫁时给她的，如今提前给她戴着了。

“娘给你的，别弄丢了。”曲氏临走前这样说。

墨佳怡低头看着手镯，翡翠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存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