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镇,如同伊思露这颗紫色宝石边缘的一道粗糙疤痕。这里没有紫辉城律动的生物建筑和空中花园,只有低矮、杂乱、由粗糙矿石和回收金属板搭建的棚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街道狭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劣质燃料、腐烂食物和一种汗液与紧张感混合的、令人不适的气息。形形色色的生物在这里汇聚:缺胳膊少腿的伊思露佣兵、眼神闪烁的外星走私犯、裹在破布里的拾荒者、还有像丹这样寻求庇护或机会的“外来者”。这里是弱者的聚集地,也是阴影滋生的温床。
丹裹紧了深色的斗篷,兜帽压得更低,警惕地穿行在嘈杂混乱的街道上。肩头的伤口在简易包扎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紫辉城的危险。她需要一个落脚点,一个能收集信息的地方。一家门口挂着歪斜发光招牌、传出嘈杂声浪的“锈蚀关节”酒馆吸引了她的注意。这种地方,往往是信息的泥潭,也可能是陷阱。
推开沉重的、沾满污渍的金属门板,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血腥味和烤肉焦糊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巨大的伊思露人占据着大部分空间,一些形态怪异的外星生物蜷缩在角落,还有零星几个看起来同样落魄的人类。嘈杂的交谈声、粗鲁的咆哮声、还有某种刺耳的乐器声混杂在一起。
丹尽量低调地走到吧台角落,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本地浑浊酒液。她需要观察,也需要休息。然而,她那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相对整洁的衣着,以及兜帽下露出的过于年轻的人类下颌线,还是吸引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嘿,瞧瞧,一只迷路的小羊羔掉进了鬣狗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说话的是一个皮肤如同干枯树皮、眼睛像两粒浑浊玻璃珠的外星商人,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
“啧啧,这品相…少见啊。”另一个身材矮胖、长着几丁质甲壳的商人接口道,他绿豆大小的眼睛在丹身上扫视,如同在评估一件货物,“皮肤这么白嫩,人类幼崽可是上好的药材引子,熬成汤能延寿十年!”
“延寿?太浪费了!”一个脸上布满缝合疤痕、散发着机油味的家伙凑过来,声音嘶哑,“卖给那些搞禁忌实验的疯子,当活体素材才值大价钱!看看这骨架,这神经反应速度…啧啧,极品!”
“都闭嘴!老子正好饿了!”一个醉醺醺的、体型庞大的伊思露佣兵摇晃着站起来,贪婪的目光盯着丹,“这小东西,够我塞牙缝的!嫩肉最鲜美!” 他伸出巨大的、布满老茧的手,直接朝丹的肩膀抓来!
如同点燃了导火索!酒馆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贪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药材!实验体!食物!无论哪个价值,都足以让这些亡命之徒疯狂!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是我的!”
十几道身影,来自不同种族,带着同样的贪婪和凶戾,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各个方向朝着丹猛扑过来!狭窄的空间瞬间被狂暴的杀意填满!
丹的紫瞳瞬间收缩!没有丝毫犹豫! “铮!”暗银色的流光一闪,武士刀已从海豚吊坠中握在手中!刀镡紫光微亮! “滚开!”丹厉喝一声,不退反进!在“暴血”状态尚未激发的情况下,她纯粹依靠着远超常人的反应、力量和战斗本能!
面对最先抓来的巨手,她身体猛地一矮,武士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削向对方手腕的肌腱处!并非致命,但足以让对方剧痛缩手! “啊!”佣兵吃痛怒吼!
同时,她脚下步伐如同鬼魅般滑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侧面刺来的一柄淬毒匕首!刀光顺势反撩,逼退一个试图抱她腿的矮小生物!
战斗瞬间爆发!丹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和扑来的敌人间穿梭、腾挪。武士刀在她手中不再是简单的武器,而是肢体的延伸!她时而以刀背猛击关节,时而以刀锋划破皮肉制造阻碍,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狠辣与精准!她充分利用酒馆的桌椅作为障碍,利用瞬移(“瞬影之形”短暂激发)制造瞬间的位置变换,让围攻者手忙脚乱!
一个商人甩出带着倒钩的套索,丹刀光一闪将其斩断! 一个外星生物喷出粘稠的网,丹瞬移躲开,网罩住了他自己的同伴! 那个缝合脸的家伙掏出了能量手枪,丹抓起一个金属酒壶砸向他的手腕,枪口歪斜打中了天花板!
丹展现出的战斗天赋令人心惊!她的力量或许不如成年的伊思露人,但速度、反应、战斗直觉和对环境的利用,简直如同天生的战士!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在刀光剑影中寻找着微小的生机。然而,围攻者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她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瞬移对能量的消耗更是巨大。一个手持重锤的壮汉封住了她的退路,另一个手持双刺的杀手从阴影中袭来,眼看就要形成绝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我住手!” 一声如同远古雄狮咆哮般的怒吼,猛地压过了酒馆所有的嘈杂!声波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冲击,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如同坦克般蛮横地撞开了挡路的桌椅和人群!那是一个步入中年的伊思露人,身高接近三米,体格依旧壮硕得惊人,虬结的肌肉如同覆盖着灰蓝色岩石!但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微跛,左臂似乎无法完全抬起,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的旧伤疤,如同记载着无数场惨烈战斗的勋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中央一道深深的、几乎劈开触角根部的疤痕。他手中没有武器,但那狂暴的气势和冰冷的眼神,让扑向丹的亡命之徒们瞬间僵住,如同被猛兽盯上的羔羊!
“在我的地盘,动我看上的猎物?”中年巨汉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怒意。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那些围攻丹的家伙,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贪婪瞬间被恐惧取代。他们认出了这个人——穆恩!曾经的半决赛强者,如今的罗摩镇“狮王”,即便残了,余威犹在!
穆恩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但依旧紧握武士刀、眼神倔强的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欣赏。刚才那短暂而惊艳的战斗,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人类少女,不简单。
“滚!”穆恩低吼一声。 不需要更多威胁,那些亡命之徒如同受惊的鼠群,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酒馆,连头都不敢回。
穆恩走到丹面前,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小不点,身手不错。但在这里,光有身手不够。”他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大手,“跟我来,除非你想被下一波鬣狗撕碎。”
丹警惕地看着他,紫瞳中充满了不信任,但她也知道对方说得对。这个酒馆已经不能待了。她默默收刀入鞘(流光一闪回到吊坠),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上了穆恩沉重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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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恩的家在罗摩镇边缘一个相对僻静的山坡上,是一个由废弃小型运输船改造的住所。外面看起来破旧不堪,但内部却出人意料地整洁有序,甚至带着一丝旧日的荣光。墙壁上挂着几枚光芒有些暗淡、但造型精美的竞技场徽章,还有一张泛黄的、巨大的全息照片——照片上,年轻时的穆恩肌肉贲张,眼神锐利如鹰,高举着代表胜利的臂甲,站在一座宏伟的竞技场中央,接受万众欢呼!照片的背景上,隐约能看到“君王争霸赛半决赛”的字样。角落里堆放着一些保养良好的训练器械,上面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和汗水的浸润。
“坐。”穆恩指了指一张坚固的金属椅子,自己则靠在一个巨大的、填充着某种弹性材料的垫子上,缓解着腿部的压力。他丢给丹一罐密封的清洁饮用水。
丹没有放松警惕,但确实渴了,小口喝着水,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和徽章。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巨汉虽然落魄,但眼神深处有种不同于罗摩镇其他人的东西——一种沉淀下来的、尚未完全熄灭的尊严。
“穆恩,”壮汉自我介绍,声音低沉,“如你所见,一个被提前踢下擂台的失败者。”他指了指自己微跛的腿和额头的伤疤,“十七年前,君王争霸赛半决赛。对手很强,我输了,还落下了这一身‘纪念品’。”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不甘,但并未提及具体陷害者。“二十年一届的盛事啊…距离下一届,还有三年。可惜,我这把老骨头,连站在擂台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那辉煌的过往与如今罗摩镇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丹静静地听着。她需要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终,她决定坦诚部分真相以换取可能的帮助。她没有直接提及安培思(因为她此时并不知道安培思就是幕后黑手),而是聚焦于自己的遭遇。
“我叫丹·赛里斯,”她的声音平静,但紫瞳中压抑着深沉的痛苦,“我的父亲是乔·赛里斯,曾是伊思露的贤者。三个月前,我们的飞船…‘真理追寻者号’…遭遇了精心策划的袭击。有人伪装成遇难者登船,释放了代号‘湮灭’的异形…我的父母、弟弟…还有船上所有人…”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紧握拳头,指节发白,“…除了我和我的伙伴,都死了。我来伊思露,是为了找出‘湮灭’的来源,找到策划这一切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她看向穆恩,眼神倔强而坚定:“我在紫辉城处处碰壁,有人想杀我。罗摩镇是我最后的选择。刚才在酒馆…谢谢你救了我。” 她并未请求帮助,只是陈述了事实和自己的目标。
穆恩沉默地听着,巨大的身躯靠在垫子上,灰蓝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仔细地观察着丹。少女眼中那深切的悲痛、刻骨的仇恨,以及…在酒馆中那短暂却惊艳绝伦的战斗表现——那份面对绝境爆发出的、如同本能般的战斗天赋和狠辣,都深深触动了他。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竞技场上的热血与不屈。
许久,穆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乔·赛里斯…我听过他的名字,一个追寻真理的智者。他的家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丹,“至于你…小不点,在酒馆里,面对一群饿狼,你的刀,很亮,步法,很滑溜。像只…没被驯服的小豹子。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金属垫发出闷响):“这罗摩镇的浑水,我趟了!帮你找那个什么‘湮灭’的线索!不为别的,就冲你这份不认命的狠劲,还有…”他指了指墙上那些暗淡的徽章,“…一个老战士,看不惯有人对女人和孩子下黑手!”
穆恩的帮助,源于他骨子里尚未磨灭的正义感,对丹悲惨遭遇的同情,以及…对她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天赋纯粹的欣赏。
接下来的日子,在穆恩的带领下,丹开始深入罗摩镇错综复杂的黑市网络。穆恩虽然残了,但昔日的威名和在这片灰色地带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犹在。他带着丹穿梭于隐蔽的店铺、流动的摊位和只认熟客的地下交易所。他懂得这里的规矩,知道如何与那些贪婪又警惕的商人打交道。
第一次交涉,是在一个堆满锈蚀零件和可疑生物器官的摊位。摊主是个长着复眼的虫形生物。 “湮灭?没听过没听过!”复眼生物警惕地挥舞着附肢,信息素散发着拒绝。 穆恩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往前一站,无形的压力让摊主复眼乱转:“老虫子,别耍花招。我知道你上个月给‘毒牙’佣兵团供过一批特殊酸液抑制剂。那玩意儿,一般异形可用不上。” 摊主的气势顿时萎了,嘟囔了几句,最终透露了一个名字:“去…去找‘碎骨者’卡格,他…他可能知道点‘新鲜货’的消息…”
第二次,他们找到了“碎骨者”卡格,一个浑身挂满骨制饰品的凶悍伊思露人,在镇子另一头的角斗赌坊里看场子。 “打听消息?代价很高,小女孩。”卡格狞笑着,目光在丹身上打转。 穆恩直接一拳砸在旁边包了铁皮的柱子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卡格,收起你那套。告诉我安培思家族最近流出来的‘特殊货物’信息,以前的账,一笔勾销!”(暗示穆恩握有卡格的把柄) 卡格脸色变了变,忌惮地看了看穆恩的拳头和柱子上的凹痕,又瞥了一眼丹腰间(武士刀隐藏处),最终压低声音:“…安培思家族最近出货很少,但都很‘硬’。听说…有一种代号‘湮灭’的胚胎样本,在黑市上炒到了天价…只卖给几个特定的、有‘渠道’的大买家…具体去向,找‘信息蛞蝓’玛拉,她在下水道集市…”第三次,他们深入了罗摩镇最肮脏、最危险的下水道集市。在穆恩用拳头和旧日威望开路下,他们找到了藏匿在管道深处的“信息蛞蝓”玛拉——一个浑身覆盖着粘液、几乎与管道融为一体的奇特生物。 玛拉的信息素如同浑浊的泥潭,传递着贪婪与谨慎。她索要了巨额的信用点(由穆恩咬牙支付)和一件丹的贴身物品(一枚普通的纽扣)作为“信息锚点。然后,玛拉用嘶嘶的气声吐露了关键信息: “…湮灭…安培思家族的骄傲…也是他们的摇钱树…由家族秘密实验室培育…融合了多种顶级猎食者基因…极度危险…完美兵器…据说…是为了在下一届…”玛拉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恐,“…不能说了!安培思的耳朵无处不在!交易结束!”
“安培思?!” 丹的紫瞳瞬间收缩如针!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她终于知道了幕后黑手的名字!那个策划了飞船屠杀、害死她全家的恶魔!
穆恩在听到“安培思”这个名字时,巨大的身躯也是猛地一震!他脸上的旧伤疤仿佛都在这一刻隐隐作痛!十七年前半决赛的阴影,那被刻意遗忘的屈辱和痛苦,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猛地看向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恍然大悟,随即被同样汹涌的怒火取代!原来,害了这个小姑娘一家的,和当年毁掉他的,是同一个阴毒的家族!
“是安培思!果然是他们!”穆恩的声音如同压抑的雷霆,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看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丹,那个模糊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且同仇敌忾——这个拥有非凡战斗天赋的女孩,或许真能替他、也替她自己,向安培思家族讨回那笔血债!踏上那荣耀与复仇并存的…君王争霸赛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