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着柴薪，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把周遭的黑暗烧出个暖黄的窟窿。我侧耳听了听帐篷里的动静，呼吸匀净，小哥该是睡沉了。沙地里的夜总是格外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还有胖子在旁边吧唧嘴啃压缩饼干的动静。
“我说天真，你盯着火看半小时了，眼珠子都快烧化了。”胖子含糊不清地开口，“琢磨啥呢？明儿的路线我都标好了，保准顺顺当当。”
我没接话，指尖在膝盖上蹭了蹭，布料被沙子磨得糙，跟我这会儿的心绪似的，毛边刺啦刺啦地刮着。沙海这几年，刀光血影里滚过来，身上添了多少疤自己都数不清，狠劲练出来了，算计也精了，连以前不敢想的手段都敢往出使——他们都说现在的吴邪疯得像头狼，眼里的光都带着钩子。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虎口上的茧子厚得能磨穿帆布，这双手能拧断敌人的脖子，能在绝境里拼出条活路。可只要一转头，看见帐篷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就总想起前几天沙尘暴里的事。
铺天盖地的黄沙卷过来时，我明明已经把他护在身后，明明手里的枪都上了膛，却还是被一股蛮力拽着往后倒。等我呛着沙子抬起头，就看见小哥站在我面前，后背挡着大半风沙，黑金古刀插在旁边的沙地里，稳稳当当，跟座山似的。他甚至没看我，只是皱着眉掸了掸我肩膀上的沙，那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那时候他眼里的茫然还没褪干净，记忆碎片估计还没拼出个完整的我，可他就是下意识地护着我。
“胖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像被沙子堵了，“你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胖子嚼饼干的动作停了，扭头看我，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晃，表情有点愣：“不是，天真你今儿吃错药了？就你现在这身手，这脑子，放眼整个道上，谁不得喊声邪爷？没用？那我们这些人算啥？”
“可我还是得靠小哥啊。”我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一道新疤，是前几天被蛇咬的，当时脑子一懵，还是小哥眼疾手快，一把拽开我，反手就把蛇钉在了石头上。那瞬间的心悸，比被蛇咬还厉害。
“他就算忘了事儿，忘了人，遇上危险，还是会先护着我。”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眼角有点发烫，“我明明已经变得够强了，强到能护着你们，护着他了……可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以为我能站在他前面了，像他当年护着我那样。可到头来，好像还是躲在他身后的那个愣头青。
胖子沉默了会儿，扔给我一瓶水。我拧开喝了口，凉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去点那股子酸劲儿。
“我说你这脑子啊，真是时好时坏。”胖子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了然，“小哥那人，你还不知道？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也就对你，是打骨子里的在意。那不是你没用，是他把你放心上了，刻进骨子里了，就算忘了前尘旧事，那点本能也改不了。”
他顿了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再说了，啥叫强？非得一个人扛天扛地才叫强？咱们仨，从来都是互相搭着的。你护着我们，我们也护着你，小哥也一样。他帮你，不是因为你弱，是因为……你是吴邪啊。”
“而且你是没瞧见，”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点声音，“上次你发烧说胡话，喊他名字，他守在你旁边，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喂你喝水的时候，手都轻得跟碰啥宝贝似的，那眼神，啧啧，也就你没瞧见。高冷？那是对外人，对自己人，他真性情着呢。”
我愣了愣，脑子里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又记不太清。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瞎琢磨了，小哥要是嫌弃你，早把你扔沙堆里喂狼了。放宽心，啊？”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心里那点翻涌的自卑好像被胖子几句话熨平了点。眼角的烫意还在，却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知道了。”我抬起头，冲胖子扯出个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谢了啊，胖子。”
“跟我客气啥。”胖子摆摆手，又开始啃他的压缩饼干。
帐篷里的呼吸声还在，均匀，安稳。我望着帐篷的轮廓，心里那点被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胖子说得对，小哥不嫌弃我。
可他不知道，我跟他想的不一样。
小哥不是哥们。
我望着帐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烫得厉害。
他是我的。
是我吴邪放在心尖上，要护着一辈子的人。
是我……未来的吴太太啊。
夜风又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我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抬手抹了把眼角，没掉泪，就是有点湿。
行吧，现在还护不住也没关系。
慢慢来。
总有一天，我能让他完完全全放心地靠过来。
而现在，先让他睡个安稳觉。
我往火堆里又添了点柴，火光跳得更欢了，照亮了帐篷门口的一小片沙地，也照亮了我眼里重新聚起来的光。那光里有疯批小佛爷的狠劲，也有藏得深深的、只属于张起灵一个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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