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靴底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狼狈与执着。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让他看起来像是从雪地里走出来的人。他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槐树下,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条米白色的围巾,轻轻展开。
围巾被体温焐得带着一丝暖意,贴在脸颊上时,仿佛还残留着夏碎安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用的香皂味道,清爽又干净,是属于1990年梧桐巷的味道。那年夏天,梧桐树枝繁叶茂,她总爱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抱着一本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连带着她身上的皂角香,一起刻进了简易的记忆里,成了他心底最温暖,也最疼痛的回忆。
“碎安,”他轻声呢喃,声音很轻,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打散在雪夜里,“我好像,又看到你了。”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围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知道,那个女生不是她,他的碎安,还在某个遥远的南方小城,或许正在经历着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有着新的故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念,想念她每天早上偷偷塞给他的、还带着温度的茶叶蛋;想念她看到有人欺负他时,皱着眉头替他出头的倔强模样;想念她放学时,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阳光洒在她发梢,闪着金色的光芒。
雪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简易用指腹轻轻擦去围巾上的湿痕,然后将围巾重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包的暗袋里,像是珍藏着一件稀世珍宝。他抬起头,望着漫天飞雪,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他要把他和夏碎安在梧桐巷的故事写下来,写成一本书,书名就叫《梧桐巷的夏天》;他要带着夏碎安的期望好好生活,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成为她口中“厉害的人”;他还要等,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等那个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大衣,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雪地里,他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可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藏着一份跨越岁月、不肯放弃的执着 。
北方的冬天总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凛冽,才十一月中旬,第一场雪便裹挟着寒风骤然而至。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刚落,简易合上书页,指尖在泛黄的笔记本上顿了顿——那页纸上画着半棵梧桐树,枝桠间还留着淡淡的铅笔印,是当年夏碎安随手画给他的。他小心地把笔记本塞进背包,拉链拉到一半时,指腹触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心头瞬间泛起一阵熟悉的暖意。
走出馆门的瞬间,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粒扑面而来,像无数根细针轻轻扎在脸上。简易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领口立起,遮住了半张脸,可手却不听使唤般,绕过背包里的书本、文具,精准地摸向内侧的暗袋。指尖抚过织物的纹路,那是条米白色的羊毛围巾,边角被 years 的摩挲磨出了柔软的毛边,针脚细密的“碎安”二字,在昏黄的路灯下依旧清晰,像是镌刻在时光里的印记。这是夏碎安离开前,熬夜为他织的,她说:“北方冬天冷,这条围巾能替我陪着你。”
雪越下越密,起初还是零星的雪粒,转眼间便成了漫天飞絮,在路灯晕开的暖黄色光晕里簌簌飘落,织成一张朦胧的网。简易踩着积雪往前走,靴底碾过薄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骤然顿住,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定格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站台下,一个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女生正踮着脚,双手拢在唇边呵出一团白雾,随即又伸开手掌,仰着头去接飘落的雪花。她的头发是柔软的中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路灯的光线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下颌线,鼻梁小巧,唇瓣微微上扬,连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弧度,都像极了记忆里的夏碎安——那个在梧桐巷里,总爱追着他跑,笑起来眼睛会变成月牙儿的姑娘。